酒鬼小師弟 第853章 返回東荒
車軲轆碾過青石板路,發出規律的“咯吱”聲,將楊辰從淺眠中驚醒。他掀開馬車窗簾,外麵已是熟悉的東荒景緻——成片的白樺林褪去了秋日的金黃,枝椏上掛著晶瑩的冰棱,遠處的草原覆著一層薄雪,像極了當年他離開時的模樣。
“還有半個時辰就到營地了。”墨淵的聲音從車外傳來,帶著風霜的粗糲,“這一路多虧了你那匹‘踏雪’,馱著藥箱跑在最前頭,不然阿禾的傷怕是撐不到回來。”
楊辰嗯了一聲,指尖摩挲著天葬劍的劍穗。劍穗上的星辰花乾花不知何時掉了半朵,露出裡麵細密的線腳——那是阿禾臨行前連夜縫補的,針腳歪歪扭扭,卻比任何精緻的裝飾都讓他心頭發暖。
這次從焚天穀回來,人人帶傷。阿禾的左手被黑火灼出了疤痕,再也握不穩細巧的藥杵;林缺的佩劍斷成了三截,劍鞘上還留著黑暗天凰爪尖的印記;墨淵的玄龜盾裂了道縫,雖經能工巧匠修補,卻再也回不到從前的堅固。隻有他,仗著人皇琉璃體的底子,除了靈力耗損過度,倒沒受太重的傷,可這份“完好”,反而讓他心裡沉甸甸的。
“在想什麼?”阿禾掀簾進來,左手纏著厚厚的繃帶,卻仍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墨老說你這幾日靈力浮動得厲害,特意加了味安神草。”
楊辰接過藥碗,溫熱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到心口。藥湯裡飄著淡淡的甘草香,是他從小喝慣的味道。當年在東荒營地,他每次練岔了氣,阿禾的師父都會煮這樣一碗藥給他,隻是如今,藥還是那碗藥,人卻換了輩。
“在想營地的雪。”他吹了吹藥沫,“記得小時候,你總說東荒的雪是活的,落在手上會偷偷往袖子裡鑽。”
阿禾笑了,眼角的疤痕因這笑意柔和了許多:“那是騙你的,不過是想讓你多穿件衣裳。”她頓了頓,聲音輕下來,“這次回去,得讓百草堂的弟子好好學學炮製安神草,你看你,眼下都青了。”
楊辰沒接話,隻是望著窗外掠過的白樺林。焚天穀的硝煙彷彿還在鼻尖縈繞,黑暗天凰的淒厲啼鳴似乎還在耳邊回響,但看到這熟悉的雪景,躁動的心緒竟奇異地平複下來。他突然明白,為什麼每次大戰後,墨淵總說“回東荒喘口氣”——這裡的風雪、草原、篝火,甚至是凜冽的寒風,都帶著一種能熨帖人心的力量。
馬車翻過一道山梁,前方突然出現了成片的帳篷。嫋嫋炊煙從帳篷間升起,混著馬奶酒的醇香,在雪地裡暈開溫暖的霧靄。守營的士兵看到馬車,遠遠就舉起了火把,粗獷的吆喝聲穿透風雪傳來:“楊將軍回來啦——”
“是虎子他們。”阿禾眼睛亮了,“上次你臨走前,他還說要跟你學‘破風斬’,結果連基礎的紮馬步都沒撐過半個時辰。”
楊辰推開車門,寒風夾雜著雪沫撲麵而來,帶著凜冽的清冽。他深吸一口氣,丹田處的靈力竟自主地流轉起來,連日來的滯澀感消散了大半。營地門口,墨淵正指揮著士兵卸物資,看到他下車,咧開嘴露出缺了顆牙的笑:“可算回來了!灶上燉著你最愛吃的手把肉,就等你掀鍋呢!”
林缺抱著個繈褓從帳篷裡跑出來,凍得鼻尖通紅:“楊大哥!你看我帶回來的小家夥!”繈褓裡的嬰兒睜著烏溜溜的眼睛,正是焚天穀救下的那個孩子,此刻正抓著林缺的手指咯咯笑。
“取名了嗎?”楊辰走過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嬰兒的臉頰,入手溫熱。
“叫‘念安’,”林缺的聲音軟下來,“阿禾說,念念不忘,歲歲平安。”
阿禾從後麵趕上來,輕輕拍了拍林缺的胳膊:“彆凍著孩子,快抱進去。”她轉向楊辰,眼裡的笑意藏不住,“營地的兄弟們聽說你要回來,昨天就開始掃雪開道,連隔壁部落的薩滿都送來了驅寒的草藥,說要給你好好補補。”
楊辰環視著忙碌的眾人。虎子正扛著木樁加固圍欄,見他望過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木樁子“哐當”砸在地上;夥房的煙囪冒著滾滾濃煙,隱約能聞到孜然和羊肉的香氣;巡邏的騎兵勒住馬韁,隔著老遠就朝他敬了個標準的軍禮,鎧甲上的冰碴簌簌往下掉。
這就是東荒,他從小長大的地方。沒有焚天穀的詭譎,沒有黑暗天凰的戾氣,隻有風雪裡的煙火氣,和一群把後背交給彼此的人。
“墨老,”他轉身看向墨淵,聲音裡帶著前所未有的清亮,“吃完飯教虎子‘破風斬’,你可得盯著他,這次再偷懶,罰他去喂馬。”
墨淵哈哈大笑,盾麵拍得震天響:“放心!這小子皮實,經得起罰!”
阿禾推著他往主帳走,雪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像首輕快的歌。楊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這雙手曾握著天葬劍斬殺過無數妖邪,也曾在焚天穀的黑火中被灼傷,可此刻,卻隻想早點握住夥房那隻滾燙的粗瓷碗。
主帳裡,篝火正旺,映得四壁的獸皮都暖融融的。角落裡堆著新收的草藥,是附近部落送來的;桌上擺著幾壇馬奶酒,泥封上還留著指溫;最顯眼的是掛在帳頂的狼牙風鈴,風一吹,發出叮鈴鈴的響聲——那是他十二歲生日時,墨淵用自己獵到的第一隻狼王的牙做的。
“發什麼呆?”阿禾把一碗熱茶塞進他手裡,“是不是覺得還是東荒好?”
楊辰捧著熱茶,看著蒸汽模糊了帳外的風雪,輕輕“嗯”了一聲。是啊,還是東荒好。這裡的風是烈的,雪是冷的,人是熱的。在這裡,他不用時刻緊繃著神經防備暗襲,不用盯著黑暗天凰的虛影揣測下一次攻擊,隻用想著明天的晨練、夥房的肉、還有虎子那總也紮不穩的馬步。
帳外傳來虎子的慘叫,大概是墨淵又在罰他紮馬步了。緊接著是林缺哄念安的聲音,咿咿呀呀的,混著風鈴的脆響,格外熱鬨。
楊辰喝了口熱茶,暖意從喉嚨一直淌到心底。他知道,焚天穀的硝煙尚未散儘,母巢晶石的碎片或許還藏在某個角落,但此刻,他隻想安安穩穩地坐在東荒的篝火旁,聽著熟悉的吵鬨聲,感受著這片土地獨有的、能把心焐熱的溫度。
返回東荒,不是逃避,是為了攢足力氣,好迎接下一次風雪。畢竟,有這樣一片熱熱鬨鬨的營地在身後,再大的黑暗,也擋不住要衝出去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