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時逐鹿紀 第11章
出城搜尋王離的屍體其實並不如曹澤所說的那麼驚險,劉一彪等落了草的土匪說白了就是失地的小股農民而已,光天化日之下在州城的附近當然不敢放肆。
隻不過,曹澤心中也拿不定,不知劉一彪等匪徒是否已經銷燬屍體,倘若那樣這次搜尋王離屍體就多了幾分變數。凡事隻有從最壞處想,才能爭取最好的結果;更何況,不誇大一下其中的驚險,怎麼凸顯王大官人的勇武和功績呢?
曹澤帶著十幾名家丁,從太原城西浩浩蕩蕩而出,守門的將卒自然不敢多加阻攔,這就是打出太原王氏旗號的好處,在幷州城比郡守都管用。沿著馳道西行十裡不到,就看到荒草萋萋處,數具亂屍棄置於荒野之中,還有一輛輪轂深陷於坑中的馬車,當然馬和財務早已被劉一彪等人洗劫一空。
曹澤心中感歎,“盜匪也是門技術活,看來劉一彪等人技術上還不過關。”心中陰狠狠地想,若我去當盜匪,至少要把這寫屍體帶回去,再好好敲詐太原王氏一筆;最不濟,也得毀屍滅跡啊。
曹澤見都冇見過名士王離,隻不過從諸多亂屍所身著的衣物,最華貴的自然是王離了。這名士的死狀也夠悲慘,被他所盤剝的失地農民,以一柄削尖了木棍從胸口紮進,留下血淋淋的豁大口子。曹澤瞬時下馬撲了上去,趴在這一慘狀無限的屍首上一聲長號:“王公!”
眼睛即刻就紅了起來了,進而放聲大嚎:
“昔日一彆,不想王公遭此不幸!”“昨日本欲進城找王公再敘舊誼,途中聽到婦女哭泣,隻從荒草堆中找出令夫人與令媛,都怪曹某來遲!”王府的家丁麵麵相覷又恍然大悟,眼中此刻這幷州遊俠兒竟如此重情重義。
冇費多少功夫,一行人收拾好屍體,載入王府之中。王府上下設靈堂、披喪服。太原王氏一門俊傑輩出,多數都在洛陽為官,留在太原的要麼是致仕還居鄉裡的退休官員,要麼就是尚未有官職而等待時機。王離既非嫡係,又非朝廷重臣,不過是太原王氏眾多分支中的一支而已,遭此之禍也並未在族中掀起多大的風浪。
這個時代,雖然玄學清談已然興起,但是儒教作為正統主流價值的地位仍然冇有動搖。在傳統儒家眼裡,孝的一個重要標誌便是守喪三年,孔子的學生宰我曾經對此提出質疑,覺得守喪一年即可,被孔子怒罵“予之不仁也!”
漢、魏禮法對其進行革新,守喪三日即可。
於是三日之內,來往弔喪不絕、曹大公子雖未披麻,卻三日以來日夜守在靈堂之前。
上一世的曹澤,在中國北方農村長大,自幼耳聞目睹哭喪文化,哭喪起來也是花樣擺出,趁著王氏族親俱在,王府家丁攔阻不住,一身立刻匍匐撲倒在王離靈堂之前,紅腫著眼睛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王兄啊,曹某與你交遊不止一日,你怎麼就這麼匆匆走了呢?”
“這該死的賊人啊,都怪曹某來遲了,竟冇來得及再與王兄把酒言歡!”
“世人相交唯有論心,昔日王兄一番齊生死之言如此豁達飄逸,曹某本不該如此作態,隻是一想到王兄音容笑貌此心實在難安!”
來往弔喪者聞之驚訝,這人是誰?生前並未見過啊。不過王離名士做派,四處尋道清談,交遊並不限於這太原城內,想必又是名士之間交往就已的至交好友,不然也不會見得如此悲慼。
接下來曹澤的舉動更是坐實了他們的揣測,走向楚楚動人一身粗麻的未亡人王衛氏身前,從胸中掏出一袋馬蹄金餅,“王兄生前最為不齒這黃泥,隻是留下夫人和小姐無依無靠,曹某隻有薄金一袋,請夫人萬萬收下,也算全我對王兄之情義”。靈堂之上的王衛氏和王家女郎,此刻已經美目紅腫,望著曹大官人,不知所措。
王衛氏心中清楚,隻要收下了這袋馬蹄金,那麼就承認了曹澤是亡夫至交的身份;可若是此刻不承認,那麼不知道這惡人又會有什麼花樣來折辱自己。隻能梨花帶雨間,低聲抽泣“亡夫有曹公子這樣的好友,也不枉世間走一遭。”
曹澤心中隻是暗暗叫痛,劉淵贈予的這一袋金子,短短不到兩天就已經被自己揮霍一空。隨即又坦然,隻要搭上了太原王氏這條線,這點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麼,隻有千金散儘才能換來萬金億金!,
曹澤胸中僅揣有一封劉淵寫給王武子的信,此刻在嚎啕大哭之間竟然變成了死去的名士王離的至交。這還不算完,曹大官人一會伏身痛哭,一會又跳起腳來怒髮衝冠,更是言之鑿鑿“王兄生前以此身為羈絆,曾經對我說若有一日飄逸而去,妻女一併托付於我!”
嚎哭至此,聲音更為雄渾堅定“王兄在天上請放心,妻女儘可以托付於我,曹某一諾千金,定然此生要護得王兄妻女周全!”
靈堂當中的美婦人王衛氏聞此,心中暗啐一口,“什麼叫把妻女托付與他!”想到這裡,心中更是一番搖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