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暗碼:血色螺旋 第551章 迷失的航標
新城監獄的放風區,高牆投下的陰影隨著日頭西斜而緩慢移動,像一隻無形的手,丈量著被禁錮的時間。連日來,關於部隊、關於新城場站、關於油料股和導航連的零星話題,如同暗流,在犯人中悄然湧動,攪動著各自心底那片複雜的水域。
這天放風,氣氛格外沉悶。連綿的陰雨剛停,地上還有些濕滑,空氣中彌漫著土腥味和一種難以言說的壓抑。魏超(新城場站油料股)大概是覺得前幾天被馬文平和危暐擠兌得有些憋屈,又或是單純的無聊,湊到了看起來比較“麵善”的程俊傑(湖北)身邊,沒話找話:
“哎,俊傑,你說當年咱們在場站,要是能換個崗位多好。比如去個汽車連,還能學門手藝,不比整天聞油味兒強?”他這話看似抱怨,實則還是想引出自己那點“光輝曆史”。
程俊傑正望著高牆外的天空出神,聞言懶懶地瞥了他一眼,沒搭腔。他對魏超這種近乎愚蠢的虛榮早已麻木。
不遠處的馬文平(內蒙古)耳朵尖,聽到了,立刻陰惻惻地插話:“老魏,你就知足吧。油料股好歹是實權部門,哪像我們,累死累活也沒人看得見。”他這話明褒暗貶,目光卻瞟向另一側正試圖與曹榮榮(上海)搭話的危暐(vcd),意圖明顯——挑事兒。
危暐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最近因為武京偉被嚴管而少了些顧忌,那股子因家庭背景帶來的優越感又冒了頭。他撇下曹榮榮,踱步過來,用那種刻意拿捏的、帶著點兒南方口音的腔調說:“馬文平同誌,你這話說得就不全麵了。崗位的重要性,不能隻看錶麵權力。就像導航連,不顯山不露水,但關係到飛行安全,是空中生命線。這種責任和技術的含金量,不是簡單用‘權’來衡量的。”
他又開始了他那套“技術至上”的理論,試圖在精神上碾壓這些“粗鄙”的同行。曹榮榮輕輕皺了皺眉,走開了一些,她不喜歡這種充滿比較和貶低的談話。
魏超被危暐這套文縐縐的話繞得有點暈,但聽出了對方瞧不起油料股的意思,梗著脖子反駁:“啥生命線不生命線的,飛機沒油能上天?再好的導航也白搭!我們油料股那是實打實的保障!”
“保障?哼。”危暐輕蔑地哼了一聲,“保障的基礎是技術和秩序。沒有精準的導航,盲目飛行,加再多油也是浪費,甚至是災難。我在福州時,參與過一次重大演習的空中排程,那才叫……”他又開始描繪他想象中的“高階”場景,全然忘了自己是因為什麼被清理出部隊的。
這場爭論漸漸吸引了更多的人。伍華權(廣東)聽得雲裡霧裡,隻覺得危暐好像更“厲害”;馬文平則煽風點火,樂見魏超和危暐鬥嘴;而像張帥帥(陝西)、鮑玉佳(安徽)這樣的人,則冷眼旁觀,心中滋味雜陳。
張帥帥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他又想起了鮑玉佳的話。看著魏超和危暐像鬥雞一樣爭辯誰過去的崗位更“牛逼”,他感到一陣強烈的荒謬和悲哀。這些人,包括曾經的自己,似乎都把軍旅生涯最表層、最虛榮的東西當成了值得炫耀的資本,卻完全忘記了穿上軍裝的根本意義。
鮑玉佳靠在冰冷的牆上,目光掃過爭論的幾人,最終落在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的梁露(南昌)身上。她隻是安靜地看著地麵,彷彿周遭的喧囂與她無關。鮑玉佳忽然覺得,也許這種簡單和“認知低下”,在某些時候,反而是一種幸運,因為它不容易被那些浮華的東西所汙染。
“都彆爭了!”張帥帥終於忍不住再次低吼出聲,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油料股怎麼樣?導航連又怎麼樣?林奉超、付書雲還是導航連的軍官呢!他們乾的那些事,對得起他們身上的軍裝嗎?!魏超,你摸著你良心說,你在油料股那點事兒,光彩嗎?!”
他直接點出了林奉超和付書雲的名字,這兩個因貪腐、出賣情報而銀鐺入獄的軍官,像兩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了危暐和所有沉迷於“崗位光環”的人臉上。同時也揭開了魏超的傷疤。
現場瞬間死寂。危暐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想反駁,卻發現自己那些關於技術和責任的高論,在林奉超、付書雲的醜聞麵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魏超則像被戳破的氣球,蔫了下去,嘟囔著:“那……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馬文平也收斂了看好戲的表情,眼神閃爍不定。張帥帥的話像一根針,刺破了虛假的泡沫,露出了底下不堪的現實。
鮑玉佳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帥帥說得對。不管是油料股還是導航連,不管是兵還是官,忘了本分,丟了初心,坐在什麼位置上都會摔下來。場站的跑道指引燈亮著,是為了讓飛機起降安全,不是讓我們這些人,在這裡比誰當初離跑道更近的。”
他的話,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不是浪花,而是深深的沉默。每個人都陷入了沉思。他們爭辯的所謂“崗位優越感”,在鐵窗和罪責麵前,顯得何其可笑和可悲。他們不是輸在了崗位的“高低”上,而是輸給了內心的貪婪、虛榮和懦弱。
導航連的雷達曾經指引戰機航向,油料股的油槍曾經為戰鷹注入動力。但他們這些曾經的操作者,卻在自己的生命航道上嚴重偏離,迷失了方向。那些曾經代表榮譽和責任的崗位,如今成了他們人生履曆上最刺眼的汙點。
放風結束的哨聲再次響起,格外刺耳。犯人們沉默地列隊,腳步聲沉重。這一次,沒有人再說話。高牆之上,夕陽將雲層染成血色,彷彿在為這些迷失的靈魂默哀。找回迷失的航標,遠比爭論過去的“位置”更重要,但這條救贖之路,對他們而言,註定漫長而艱難。曾經的榮光已逝,未來的方向,仍需在懺悔與改造中艱難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