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刀藏儘溫柔骨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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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冀的彆院外。
宋書蘅就那樣直挺挺地跪在府門前的青石板上。
他身後,是無數被這場“深情將軍苦尋愛妻”的大戲吸引來的京城百姓。
“蘇大人!”宋書蘅的聲音嘶啞,“宋某懇請蘇大人,高抬貴手,讓內子歸家!她身子孱弱,經不起顛簸流離!若她有何處開罪了大人,宋某一力承擔,要打要罰,宋某絕無怨言!隻求隻求大人讓她回家!”
他重重一個頭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茵雪!我知道你聽得見!”
他抬起頭,聲音裡的痛苦幾乎要溢位來,“為夫知錯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因公務繁忙冷落了你,不該讓母親給你氣受,更不該更不該讓那心思不正的白夢蘇留在府中,惹你傷心!”
他巧妙地避重就輕,將滔天罪惡輕描淡寫為後院爭風吃醋的疏忽。
“那些日子,你孕中不適,我未能時時陪在你身邊,我悔恨難當!可我對你的心,天地可鑒!我宋書蘅此生,唯你一人而已!那白夢蘇那毒婦!她已被我處置了!她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再也不會惹你心煩!”
“茵雪,回來吧冇有你,這將軍府冷得像座冰窖。往日種種,都是為夫不好,你打我罵我,甚至殺了我都行,隻求你彆用這種方式懲罰我彆離開我”
他聲淚俱下,情真意切,將一個痛失所愛、幡然醒悟的深情丈夫形象演繹得淋漓儘致。
圍觀的百姓中已有人開始抹眼淚。
“宋將軍真是情深義重”
“是啊,誰能想到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竟是個情種”
“夫人也是,有什麼誤會不能回家說呢?何必鬨到這步田地”
“這蘇狀元強留人家妻子,未免有些”
府內,林茵雪站在窗後,冷冷地看著門外那場表演。
蘇冀站在她身側,眉頭緊鎖:“小姐,他這是要借輿論逼你出去,拖住我們。若任由他鬨下去,我離京之事恐生波折,對你的名聲亦是大損。”
林茵雪緩緩收回目光,聲音平靜得可怕:“他既然想演,我便陪他演完這最後一場。”
她轉身,看向蘇冀:“你按原計劃,秘密動身前往邊境。京城這裡,我來應付。他越是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對你而言越是安全。”
“可是你”蘇冀眼中滿是擔憂。
“放心。”林茵雪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想要的林茵雪,早就死在那間柴房裡了。如今活著的,是來討債的。”
她整理了一下素淨的衣裙,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一步步走了出去。
她的出現,讓喧鬨的現場瞬間安靜下來。
宋書蘅看到她,眼中爆發出巨大的驚喜和渴望:“茵雪!你肯出來見我了!跟我回家,我們回家”
林茵雪卻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站定。
“回家?”她輕輕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將軍口中的家,是那個把我鎖在柴房,斷我食水,任我自生自滅的牢籠?”
宋書蘅臉色一白,急忙道:“茵雪,你聽我解釋,那是母親她”
“將軍不必解釋。”林茵雪打斷他,從袖中緩緩取出一物,那是一小塊乾涸發黑、依稀能辨出顏色的布料,上麵還沾著暗沉的印記,“將軍可還認得此物?”
那是林茵雪灌下紅花那日,她掙紮時撕裂的衣袖一角!
上麵沾染的,是那個未成形孩子的血!
“這是我那苦命孩兒的血。”林茵雪的聲音開始顫抖,“將軍,你每日親手端來那碗‘安胎藥’,看著我喝下,看著我痛得死去活來,吐血不止那時,你可曾想過帶我回家?可曾有過半分心疼?”
百姓們嘩然,難以置信地看向宋書蘅。
宋書蘅慌了:“不!不是的!那是那是你身子不適,太醫開的藥”
“藥?”林茵雪淒然一笑,又從懷中取出幾頁紙,那是在白夢蘇房裡搜到的,“那將軍告訴我,這信中所謂‘解毒利器’、‘藥引’、‘待其油儘燈枯’又是何意?!你早就知道那孩子活不成,你早就計劃好用我的命,來換你和白夢蘇孩子的錦繡前程!”
她將紙頁揚起,雖不完整,但那熟悉的筆跡和冷酷的內容,已讓宋書蘅麵無人色。
“還有我父親!”林茵雪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泣血的指控,“你救我,並非情深,而是因為株連九族會傷及你真正的心上人白夢蘇!甚至甚至在他死後,都不讓他安寧!開棺鞭屍,焚骨揚灰,將骨灰倒入豬食槽中!”
她每說一句,宋書蘅的臉色就慘白一分,周圍百姓的抽氣聲就更大一分。
“你口口聲聲說愛我,”林茵雪逼近一步,死死盯著他,“你的愛,就是讓我家破人亡?就是親手殺死我們的孩子?就是讓我父親永世不得超生?宋書蘅,你的愛,比砒霜更毒,比蛇蠍更狠!”
宋書蘅被她眼中刻骨的恨意逼得踉蹌後退,張口結舌,所有精心準備的辯解在這一樁樁鐵證和血淚控訴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又可笑至極。
“不不是這樣的茵雪,你聽我說”他徒勞地伸出手,還想做最後的掙紮。
林茵雪卻猛地後退,避如蛇蠍。
“將軍的戲,該落幕了。”她冷冷地看著他,如同看著一堆令人作嘔的穢物,“從你選擇欺騙、利用、傷害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間,便隻剩下血海深仇。”
她轉身,決絕地走回府門,再未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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