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藏室 第287章 深淵下的呼吸
那一瞬間,林見深感覺自己的意識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硬生生穿透了
“絕室”
表層那層令人窒息的死寂壁壘。那層死寂曾如銅牆鐵壁般厚重,吞噬一切感知,可此刻卻像被針尖刺破的薄紙,讓他得以窺見背後更深邃、更幽暗的未知維度。
他的心神如同墜入無底深淵,在
“絕室”
所籠罩的空間層麵之下,在那片連先祖記載都未曾觸及的隱秘角落,一絲極其隱晦的波動,如同一顆投入萬古寒潭的石子,在他的感知中漾開了微不可察的漣漪。
這波動太過微弱,微弱到彷彿宇宙誕生之初便存在的背景雜音,稍不留意便會被忽略。可它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與深沉,像是從時間的源頭流淌而來,曆經億萬年歲月沉澱,帶著萬物歸寂時的蒼涼與厚重。
它絕非玉蟬那種凝聚了極致惡意的冰冷,玉蟬的惡是尖銳的、具有侵略性的,像冰錐刺向靈魂;也非其他凶物那般裹挾著狂暴的怨念,嘶吼著要毀滅一切。這波動是平靜的,卻又比任何狂暴都更令人心悸,它原始、本質,帶著一種近乎規則運轉般的韻律感,彷彿是天地初開時便存在的某種節律,沉默而堅定地執行著。
林見深的意識在這波動中震顫,那感覺,就像有某種龐大到無法想象的存在,蟄伏在無儘黑暗的最深處,正以一種超越人類感知極限的緩慢速度,進行著呼吸。每一次
“吸氣”,都彷彿要吞噬整個世界的能量,每一次
“呼氣”,又帶著古老而沉悶的震顫,順著感知的絲線傳遞到他的靈魂深處。
又或者,那是維係著世界根基的巨大無匹的鎖鏈,在黑暗深淵的儘頭緩緩轉動,發出幾乎微不可聞的機括運轉聲。鎖鏈與鎖鏈碰撞,金屬摩擦的聲響被無儘的黑暗稀釋、沉澱,最終化作這一絲微弱到極致的波動,卻依舊帶著撼動天地的威嚴與沉重。
這波動的存在,僅僅是極其短暫的一瞬,快得如同指尖劃過燭火的光影,稍縱即逝。當林見深意識到這並非幻覺,試圖集中全部殘存的心神去捕捉、去確認,想要將這波動的韻律、特質牢牢刻在感知中時,它卻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驟然消失無蹤。
他的意識猛地被拉回
“絕室”
那亙古不變的死寂之中,眼前隻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與虛無,沒有能量,沒有聲音,沒有任何存在的痕跡,隻有令人絕望的空茫,彷彿剛才那絲波動,不過是他力量儘失後產生的臆想。
可林見深無比確信,那不是錯覺!
那絲波動帶著的古老、本質與規則感,真實得如同他此刻胸腔裡急促的心跳,如同他枯瘦指尖傳來的冰冷觸感。那是在
“絕室”
之下,在他們所有認知的邊界之外,在先祖留下的所有秘檔記載的極限之下,真實存在的某種東西!某種他們從未預料、甚至無法想象的存在!
他猛地從那種深度凝神的狀態中掙脫出來,像是溺水之人被強行拽出水麵,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
冷汗如同斷線的珍珠,瞬間從他的額角、後背滲出,浸透了他身上單薄的素色衣衫,貼在冰涼的麵板上,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他的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顫抖,枯瘦的手指蜷縮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幾道泛白的痕跡。
視線逐漸清晰,他看到江婉正在房間角落的小幾旁整理藥材。竹製的藥籃裡鋪著曬乾的甘草、當歸,她正握著一根光滑的木製藥杵,專注地搗著碗裡的川貝,動作輕柔而嫻熟。陽光透過窗欞的縫隙照在她的發頂,泛著一層淡淡的柔光,那是這間壓抑的屋子裡僅存的暖意。
可此刻,林見深眼中的這份暖意,卻被極致的震驚與源自未知的恐懼徹底淹沒。他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乾澀而嘶啞的聲響,像是生鏽的鐵片在摩擦:“婉…
婉婉…”
聲音因極度的驚駭而扭曲變形,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打破了房間裡的寧靜。
江婉手中的木製藥杵
“哐當”
一聲掉落在青石桌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碗裡的川貝粉末也濺出了些許。她猛地轉過身,臉上還帶著一絲未散的專注,可在看到林見深的模樣時,瞬間被驚惶取代。
她快步衝到床邊,毫不猶豫地伸出手,緊緊抓住他冰冷顫抖的手,他的手涼得像冰,指尖還在不受控製地抽搐,讓她的心瞬間揪緊。
“見深!怎麼了?是不是又感覺到什麼了?”
江婉的聲音帶著急切,指尖用力地握著他,試圖傳遞一絲暖意。
林見深艱難地喘息著,目光死死盯著江婉,彷彿要從她眼中找到一絲確認,又像是在尋求支撐。他的嘴唇翕動著,努力組織著混亂的語言,將那一瞬間捕捉到的、超越所有理解範疇的波動,一點一點地描述給她聽。
“不是…
不是絕室裡的東西…”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劇烈的喘息,“在下麵…
絕室的下麵…
有波動…
很淡…
但很古老…
像呼吸…
又像鎖鏈轉動…
不是玉蟬…
不是任何凶物…”
他試圖形容那種規則般的韻律感,那種原始而本質的特質,可語言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隻能反複強調那波動的不同尋常,強調它所帶來的、遠超以往任何凶物的震撼與恐懼。
江婉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最終變得和林見深一樣蒼白。她握著他的手越來越緊,指節都泛出了青白色,指尖的顫抖泄露了她內心的驚濤駭浪。
她能想象出林見深所描述的那種場景,能理解那種感知到未知存在的恐懼,那是對現有認知的徹底顛覆,是對他們一直以來堅守的信唸的沉重打擊。
兩人麵麵相覷,房間裡隻剩下林見深急促的喘息聲,以及彼此清晰可聞的心跳聲。從對方的眼中,他們看到了同樣的震驚、同樣的茫然,以及更深沉、更厚重的不安,像烏雲般籠罩在兩人心頭。
他們一直以為,“絕室”
就是這座活體封印的最終儘頭,是抵禦
“淵”
的最後一道屏障,是
“淵”
的領域門檻。他們傾儘所有去守護這道屏障,對抗著試圖衝破封印的凶物,以為隻要守住
“絕室”,就能守住老宅,守住這一方天地。
可現在,林見深感知到的那絲波動,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碎了他們所有的認知。
“絕室”
或許根本不是儘頭,而僅僅隻是一個前廳?一個過渡區域?一個通往更深、更古老、更恐怖存在的跳板?
那真正的核心,那些被歲月掩埋的、無法想象的秘密,乃至祖父秘檔中偶爾提及的、隻存在於傳說中的
“源頭”
或
“最初的房間”,或許根本不在
“絕室”
之中,而是沉睡在
“絕室”
之下的無儘黑暗裡。
那裡是真正的深淵,是連
“淵”
的惡意都無法觸及的地方,藏著他們無法理解、甚至無法直視的存在。
更讓他們心驚的是,他們一直傾儘全力守護、對抗的那扇通往
“絕室”
的石門,或許也並非這裡唯一的
“門”。在
“絕室”
之下,在那片未知的黑暗裡,可能還隱藏著其他的
“門”,其他的通道,而那些通道背後,或許是更加恐怖的存在,是更加無法抵禦的危機。
一股比麵對玉蟬時更加深邃、更加宏大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從腳底緩緩升起,順著四肢百骸蔓延而上,最終將兩人徹底淹沒。
這寒意並非來自某個具體的凶物,而是來自未知,來自對自身渺小的認知,來自對未來的徹底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