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和離後,四大丫鬟跪迎回歸 第443章 洪荒初現心憂焚
沈微瀾一行剛出城門,春棠便把賬本塞進袖袋,拍了拍手:“米麵油鹽都齊了,連針線布頭也補了三匹。”
謝雲崢牽著馬韁站在道邊,抬眼看了看天色:“雲壓得低,走快些。”
“南邊原是去賑災的路。”冬珞從包袱裡抽出一張舊輿圖,指尖順著一條虛線劃過去,“若按這圖走,再有三十裡就進山口。”
夏蟬掃了眼遠處田埂,忽然皺眉:“水不對。”
眾人順著她視線望去,隻見原本該乾涸的河道如今滿溢而出,渾黃的水流漫過堤岸,衝垮了幾處土坡。岸邊的柳樹歪斜著,枝條泡在水裡打轉。
“這才幾月?汛期還沒到。”秋蘅低聲說,手裡不自覺地摸了摸藥箱帶子。
一個背著竹簍的老農踉蹌跑過官道,褲腿捲到膝蓋,腳上全是泥。沈微瀾攔住他:“大叔,前麵怎麼了?”
“塌了!河壩半夜就塌了!”老頭喘得厲害,眼裡全是驚恐,“北嶺那邊整個村都沒了,人全往南逃命啊!”
話沒說完,他掙開胳膊繼續往前奔。
又一隊人影從岔路湧來,婦人抱著孩子,老人拄著棍子,有的肩上還扛著發黴的糧袋。有個小男孩摔倒在泥裡,母親趕緊去扶,鞋陷進爛泥拔不出來。
春棠看得手抖了一下,下意識去掏荷包,卻被沈微瀾輕輕按住。
“現在施粥,救不了百裡之外的人。”沈微瀾聲音很輕,卻像鐵塊落進井裡。
謝雲崢盯著那群難民背影,眉頭擰成結:“朝廷還沒動靜?”
“邸報昨兒才說案子結了。”冬珞收起圖,“哪顧得上這邊。”
沈微瀾望向遠處。煙塵滾滾,哭喊聲混著風刮過來。她想起幾天前曬穀場上孩子們追紙鳶的樣子,心裡像被什麼狠狠扯了一把。
“我們不能繞過去。”她說。
夏蟬立刻站到她身側:“要救人?”
“先看清形勢。”沈微瀾搖頭,“亂衝進去隻會添亂。找高地,看清楚洪水從哪來,淹了多少地方。”
“東邊有座望鶴坡。”冬珞翻出另一張殘圖,“不高,但能瞧見兩縣交界。”
“那就去那兒。”沈微瀾轉身走向馬車,“東西搬緊些,彆讓雨水泡了。”
春棠趕忙去檢查貨箱,手指勾住繩結時頓了頓——她記得爹臨死前躺在病床上唸叨:“賬要清,路要明,人心纔算穩。”可眼前這漫天洪水,哪還有路?
秋蘅默默開啟藥箱,取出幾包石灰粉分給每人:“沾了臟水容易爛腳,隨身帶著。”
夏蟬把軟劍纏回手臂,經過一個跌坐在地的小孩身邊時,腳步慢了半拍。那孩子臉上沾著泥,眼睛卻亮得嚇人,直勾勾望著她腰間的劍柄。
一行人重新啟程,腳步比先前沉重許多。路上不斷有逃難的人擦肩而過,有人伸手求一口糧,有人跪下來磕頭。沈微瀾幾次想停,都被冬珞低聲勸住。
“留不住所有人。”冬珞語氣冷靜,“但我們得知道往哪兒救。”
“我知道。”沈微瀾攥緊袖口,“可看見他們這樣,就像看見當初疫村裡的自己。”
她說完這句話,沒人接話。
風吹過曠野,帶來一股濕土和腐草混合的氣味。天越來越陰,遠處雷聲悶響,像是大地在呻吟。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地勢漸漸抬高。前方出現一道緩坡,坡頂有棵孤零零的老槐樹,枝乾扭曲如臂伸向天空。
“那就是望鶴坡。”冬珞指著,“上去就能看清南麵情況。”
謝雲崢走在最前,一手護著沈微瀾攀坡。泥土鬆軟,每踩一步都往下陷。他靴底沾了厚厚一層泥,走兩步就得甩一下。
爬到半山腰,忽聽身後傳來一聲尖叫。回頭一看,是個年輕女人抱著嬰兒滑倒在泥溝裡,孩子哇哇大哭。
夏蟬一個箭步衝過去,拽著她胳膊往上拉。女人指甲摳進夏蟬手腕,留下幾道紅痕。
“謝謝……謝謝姑娘……”女人抽泣著。
夏蟬沒應聲,隻把她扶穩,順手把孩子繈褓裹緊了些。那嬰兒小臉通紅,嘴裡含著一根破布條當奶嘴。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吃的第一口米糊嗎?”夏蟬忽然問。
女人一愣:“什麼?”
夏蟬搖搖頭,收回手:“沒事。”
隊伍終於登上坡頂。風更大了,吹得衣袂翻飛。沈微瀾站定,眯眼望向南方。
隻見原本連片的農田已變成一片汪洋,房屋隻剩屋頂露出水麵。更遠的地方,黑壓壓的人群還在移動。
“不止一縣。”冬珞展開圖,手指微微發顫,“至少三個屯田區全淹了。”
“上遊有沒有山體崩塌的痕跡?”沈微瀾問。
“還沒探明。”冬珞咬了咬筆杆,“但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帶的糧食夠不夠撐三天?”
春棠翻開賬本快速計算:“米麵還能省出兩百斤,乾餅一百二十斤,鹹菜壇子剩七口……要是分給百人,一天就空了。”
“那也不能藏著。”秋蘅插話,“等到了安全地帶,我用艾草煮水消毒,能防痢疾。”
沈微瀾看著那一片澤國,久久未語。她想起昨夜做的夢——夢見自家廚房灶火正旺,鍋裡燉著豆子,香氣撲鼻。醒來卻發現帳篷外雨滴敲地,冷得刺骨。
“我們不是路過。”她終於開口,“既然看見了,就不能裝作沒看見。”
謝雲崢站在她旁邊,手搭在刀柄上:“你說去哪兒,我就護到哪兒。”
“先查源頭。”沈微瀾目光落在遠處一座斷橋上,“那橋是官道要衝,若真是自然潰堤,為何不見官府修繕隊?”
冬珞眼神一凜:“您懷疑人為?”
“我不知道。”沈微瀾握緊拳頭,“但我見過太多‘天災’背後藏著人禍。”
夏蟬冷笑一聲:“要是真有人敢拿百姓性命賭權謀,我不介意讓他們嘗嘗什麼叫江湖手段。”
“彆衝動。”沈微瀾看了她一眼,“我們現在最缺的不是力氣,是情報。”
“我可以連夜摸過去。”冬珞已經掏出炭筆,在圖上圈了個點,“沿河有幾處廢棄驛站,或許能打聽訊息。”
“你去。”沈微瀾點頭,“帶上夏蟬,彼此有個照應。”
春棠忽然抬頭:“小姐,咱們帶來的銀票還能換一批粗糧,隻是……得有人敢進市集。”
“我去。”謝雲崢說,“我在軍中有些舊識,或可調借幾輛運糧車。”
沈微瀾看向他:“你不怕惹麻煩?”
“比起看人餓死,這點麻煩算什麼。”他語氣平淡,卻說得堅決。
秋蘅這時輕聲道:“我留在坡下搭個臨時醫棚,總有傷者會尋來。”
沈微瀾環視一圈,每個人臉上都有疲憊,卻沒有退意。
她深吸一口氣:“好。今晚各自行動,明晨在此彙合。記住——活著回來。”
眾人應聲散開。沈微瀾獨自站在老槐樹下,望著遠方洪流,風吹起她的發絲,掃過臉頰。
她忽然想到小時候學寫字,先生讓她臨帖《千字文》,第一句就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那時隻覺得字好看,如今才懂,那四個字裡藏著多少人間苦難。
“小姐。”春棠走過來,遞上一件披風,“風大,彆著涼。”
沈微瀾接過,沒披上:“你說,我們能做到嗎?”
春棠沉默片刻,從懷裡掏出一本小冊子:“這是昨晚我寫的《鄉治十策》初稿。第一條寫著:民以食為天,政以安為先。”
她抬頭看著沈微瀾:“隻要您還在走,我就一直記賬。”
遠處,最後一個難民身影消失在霧中。
沈微瀾終於把披風穿上,抬腳往坡下走。
“走吧。”她說,“天黑前,得把營地紮好。”
春棠緊跟幾步:“小姐,您說這洪水……會不會也有人故意放的?”
沈微瀾腳步一頓,沒回頭。
“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