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和離後,四大丫鬟跪迎回歸 第173章 月影照見本心跡
海風卷著碎雪撲進冰窟,火堆被吹得一斜,火星濺上沈微瀾的袖口,焦味輕起。她不動,隻指尖微顫,一縷紅蓮火焰從肩頭胎記遊出,順著血脈蜿蜒而下,沒入謝雲崢掌心。
他躺在鋪了狼皮的石台上,臉色青灰,唇色發紫,呼吸淺得幾乎看不見胸口起伏。玉佩還貼在他心口,裂了一道細紋,滲著暗紅血絲。方纔那一箭,耗儘了他最後一點精元。
“他撐不住了。”冬珞蹲在火堆邊,炭筆在雪地上劃出幾道脈絡,指尖微抖,“兵符殘靈在啃他的識海,再不匯出來,人就廢了。”
沈微瀾點頭,指尖再次割破,血珠滴入謝雲崢唇縫。血一入喉,他喉結猛地一動,隨即身體劇烈一震,像是被什麼狠狠刺穿。
火焰順著他的經脈遊走,映出識海深處的畫麵——孤島祭壇崩塌前,她凝視玉符,眼神沉靜如深潭,彷彿早已知曉一切。那一瞬的決然,像刀刻進他神識。
“你……早知道……”他忽然開口,聲音嘶啞如磨石,“為何不說?”
沈微瀾手指一僵。
“你早知道……自己是誰……卻不說……”他眼睫劇烈顫動,額上青筋暴起,像是被什麼死死壓住,“為何……要我親手……揭開……”
冬珞迅速將曼陀羅花粉混入雪水,用銀匙輕輕灑在他額上。花粉微光浮動,如螢火盤旋。他抽搐漸緩,可嘴唇仍在動,低語不斷:“若你早說……我何至於……親手將你推入火中……”
沈微瀾垂眸,指尖血又滲出一滴,落在他手背。火焰微閃,映出她眼底一絲痛色。
“他識海裡有你的影子。”冬珞低聲,“不止一次。每一次你沉默,他都記下了。”
沈微瀾沒應,隻將掌心覆上他心口,紅蓮火焰緩緩滲入。她知道他在痛什麼——不是傷,是悔。悔自己曾信了柳若蘅的詩,信了謝老夫人的命,信了那套“嫡女無用”的規矩,親手將她冷落在侯府十年。
火焰深入,忽然一滯。
“他在抗拒。”秋蘅從藥箱取出銀針,三針紮入沈微瀾手腕、肩井、膻中,“他的心不願看。”
夏蟬拔出蟬翼劍,劍尖劃地,一道銀痕圍成圓陣。她將劍插在謝雲崢頭前,低聲道:“我守著,你進去。”
沈微瀾閉眼,默誦《蘅蕪悼亡辭》。聲未落,火焰已在她掌心凝成一麵光鏡。她指尖輕點鏡麵,火焰如水波蕩開,映出二十年前的雪夜——
燭火搖曳,產房內血腥氣濃重。謝老夫人披著墨色鬥篷,立在床前,手中抱著一個繈褓。穩婆跪在角落,頭垂得極低。
“沈家嫡女已死。”謝老夫人聲音冷得像冰,“此子為侯府新嗣,記入族譜,不得外傳。”
她將繈褓遞出,接應的嬤嬤雙手接過,轉身欲走。火光一閃,繈褓一角滑開,露出繡紋——蘅蕪水榭,四角垂蓮,是沈府嫡女出生時才繡的圖樣。
沈微瀾呼吸一滯。
火焰繼續流轉,畫麵再變——另一間偏房,一名小廝模樣的人抱著另一個嬰兒,匆匆奔出後門。那孩子臉上有塊紅痕,像極了謝雲崢幼時的胎記。
“原來……”她聲音極輕,“從一開始,你們就知道我是誰。”
火焰驟然一震,謝雲崢識海深處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某種封印被撞開。他猛地睜眼,瞳孔渙散,直勾勾盯著她:“你看見了?”
沈微瀾沒答,隻將火焰收歸掌心。胎記灼痛,她額角滲出冷汗,卻被她抬袖抹去。
“你恨我嗎?”他忽然問。
她抬眼,對上他渾濁的視線。
“我該恨你。”她聲音平穩,“你信柳若蘅的詩,不信我的藥;你聽謝老夫人的話,不問我一句冷暖;你讓我在侯府十年如影子,連一碗安胎藥都要被換。”
他喉頭滾動,想說什麼,卻咳出一口黑血。
“可我不恨。”她繼續道,“因為你也是局中人。你被養大,就是為了信那些話,守那些規矩,親手維護這個換子的天下。”
他閉眼,一滴淚從眼角滑下。
火堆劈啪一聲,火星四濺。風從窟外灌入,吹得火光忽明忽暗。
就在這時,一縷歌聲隨風飄來。
清、冷、遠,像從雪坡儘頭浮起。
“月照蘅蕪,風過空庭……”
沈微瀾猛地抬頭。
那聲音極輕,卻字字入耳,是《蘅蕪謠》——沈府嫡女出生時,乳母必唱的安魂曲。她幼時聽過,後來在侯府,再無人敢提。
“月照蘅蕪,風過空庭,孤女不歸……”
春棠忽然從箱籠邊起身,輕聲應和:“……夜雨敲窗,燭淚成冰。”
夏蟬劍尖輕點石地,打出節拍。秋蘅從藥瓶中倒出幾粒藥丸,以瓶身輕搖,如鈴作響。
冬珞推窗,冷風卷著棠梨香湧入。雪坡下,一道素紗身影立於月下,披發赤足,歌聲未斷。
“……紅蓮燃儘,魂歸故裡。”
四婢齊聲唱起最後一句,聲落時,沈微瀾掌心火焰驟然一暖,不再灼人,如初春之陽,靜靜流淌。
她低頭,指尖血已止。胎記微光流轉,溫潤如玉。
謝雲崢望著她,嘴唇動了動:“你……不怕我了嗎?”
她抬眼,目光清澈如洗:“我不是不怕你。我是終於信了——信這世間,有人願為我逆天改命。”
他想抬手,卻無力。她卻俯身,將掌心覆上他心口。火焰緩緩滲入,不再抗拒,如溪流歸海。
“小姐。”春棠忽然輕聲道,“火堆快滅了。”
沈微瀾點頭,正欲起身添柴,忽聽雪坡下那素紗女子歌聲一轉,唱的不再是《蘅蕪謠》,而是一句極輕的詞:
“玉符成雙,血契未銷……”
她猛地回頭。
謝雲崢盯著她,聲音沙啞:“你娘……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會回來?”
她沒答。
風卷殘雪,撲入窗欞。火堆最後一簇光,映在她眼中,如月照寒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