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一夜滿關山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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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聞渡對上阮芷笙那雙冰冷到顯得憎惡的眼睛,呼吸猛地一窒,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凍結。
他認得她剛纔的症狀。
過度換氣——那是創傷後應激障礙,或是急性焦慮驚恐發作的典型表現。嚴重時,真的會要命。
她怎麼會患上這種病?
難道是他造成的?
這個念頭如同淬毒的利箭,猝不及防地貫穿心臟。
霍聞渡垂在身側的手掌猛然攥緊,“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他曾經一直以為,自己是阮芷笙最愛的人,是她的依靠,是她在這世上最安心、最溫暖的港灣。
可如今,他竟然成了她唯恐避之不及、甚至看一眼就會引發病症的洪水猛獸。
宴忱倒了一杯溫水,小心地喂到阮芷笙唇邊。
聽到霍聞渡那夢囈般的低語,他抬眼望去,眸中凝結的冰霜幾乎能將空氣凍裂。
“怎麼會這樣?”宴忱一字一頓,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流,“霍聞渡,這句話你該問問你自己!你對笙笙做過什麼,難道你自己不清楚?!”
霍聞渡如同被當胸重擊,踉蹌半步,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消失殆儘。
一年前的種種,像帶著血色的潮水洶湧回捲。
他為護著哭哭啼啼的林悠悠,一把將阮芷笙狠狠推開,讓她後腦撞上尖利的玻璃碎片。
他聽信林悠悠的哭訴,把她丟給破廟裡那群肮臟的乞丐,任她被欺淩了整整三天三夜。
他為了一隻莫須有被“害死”的狗,押著她在眾目睽睽之下磕了九十九個響頭,直到額前血肉模糊
每一樁,每一件,此刻都化作淬毒的刀刃,在他心臟上反覆淩遲。痛得他渾身痙攣,幾乎站立不住。
“阿笙”他抬起頭,眼眶赤紅,聲音嘶啞破碎,“我隻是弄錯了!我當時以為那些都是真的。我被騙了,我纔會那樣對你!”
他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浮木,踉蹌著向前一步,眼底是絕望的乞求:“我知道錯了!我這次來就是來求你原諒的。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原諒?”
阮芷笙抬眼看他,眼底的厭惡幾乎要溢位來:“霍聞渡,你覺得你配得到原諒嗎?”
霍聞渡被她眼中的冷意刺得一僵,卻仍急切地點頭:“我配!隻要你肯回來,我用一輩子補償你、贖罪”
“一輩子?”阮芷笙低聲重複,忽然站起身,抬手解開了長袖連衣裙的鈕釦。
裙子滑落在地。
霍聞渡眼中的不解,在看清她身體的瞬間,化作了駭然的驚悸。
那本該光潔的肌膚上,佈滿了縱橫交錯的疤痕,深深淺淺,如同被暴力撕碎後又粗糙縫合的棉布。
“這些是怎麼來的?!”
他的聲音變了調。
阮芷笙唇邊浮起一抹冰冷的譏誚,指尖緩緩撫過那些傷痕,像在陳述彆人的故事。
“這條,是被監獄的鐵架子刮的。生鏽的邊角很利,被人摁上去用力一拖,皮肉就翻開了。”
“這條,是用麻繩捆在窗欞上吊了一整夜留下的。繩子勒進肉裡,解下來的時候,已經和血痂長在了一起。”
她的手指停在心口一道最猙獰的疤上:“這道,是我自己用磨尖的牙刷捅的。知道嗎?塑料牙刷很脆,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紮透皮膚那時候,我隻想結束一切。”
“至於其它,”她放下手,聲音平靜得可怕,“是牢裡的人用燒紅的鐵絲燙的,是把我的頭往水泥牆上撞留下的,是按在碎石堆裡毆打折磨出來的。”
她抬起眼,直視著霍聞渡慘白的臉:“現在,霍聞渡,現在你還覺得你值得被我原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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