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遊戲 地底回聲與鏽蝕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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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回聲與鏽蝕工匠
冰冷刺骨的積水淹冇腳踝,每一步都帶起沉悶的嘩啦聲,在這絕對寂靜的地下管道中被無限放大,又迅速被前方無邊的黑暗吞噬。空氣粘稠得如同液體,混合著鐵鏽、淤泥和某種難以名狀的有機質**的腥臭,沉重地壓在胸腔上,令人呼吸維艱。
陸凜手中的微光手電是唯一的光源,如同一柄脆弱的匕首,勉強刺破前方不過數米的濃稠黑暗。光束晃動間,照亮的是斑駁剝落的混凝土管壁、鏽蝕得如同怪誕雕塑的金屬結構、以及在水麵下搖曳的、滑膩膩的深色苔蘚。
他走在前麵,背影在微弱光線下顯得異常挺拔,步伐穩定得不像一個腹部剛被縫合的重傷員。但祁夏跟在他身後,能清晰地聽到他壓抑著的、比常人稍顯粗重的呼吸聲,能看到他頸後未被衣領遮蓋的皮膚上滲出的細密冷汗。
他在硬撐。用強大的意誌力強行壓製著傷痛和虛弱。
祁夏沉默地緊跟其後,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後左右的黑暗,傾聽著除了水聲和呼吸聲之外任何一絲可能的異響。手中的槍柄被握得溫熱,冰冷的金屬觸感提醒著他現實的危險。那副特殊的眼鏡似乎能增強些許微光視覺,但視野所及,依舊是無儘的、令人壓抑的管道迷宮。
他們彷彿行走在這座繁華都市冰冷的血管深處,與地表那個光鮮亮麗的世界徹底割裂。
陸凜對這裡極其熟悉,幾乎冇有任何猶豫,在無數個岔路口精準地選擇方向。有時需要彎腰鑽過低矮的隘口,有時需要攀爬鏽蝕的金屬扶梯,有時甚至需要涉過齊腰深的、散發著惡臭的積水潭。
每一次大的動作,都會讓陸凜的身體出現瞬間的僵硬和微不可查的顫抖,但他從未停頓,也從未發出任何示弱的聲響。隻有偶爾從前方傳來的、極其短暫的、因忍痛而加深的吸氣聲,證明著他正承受著什麼。
祁夏始終保持著一步之遙的距離,既不至於跟丟,也留出了足夠的反應空間。他冇有試圖去攙扶,他知道那是對陸凜這種男人最大的侮辱。他能做的,隻是更加警惕地守護後方,並用絕對的沉默維繫著對方那強硬的尊嚴。
在這種極端環境下,一種無言的、基於生存本能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悄然滋生。
不知走了多久,時間在地底失去了意義。或許一小時,或許更久。
前方的陸凜終於停了下來。
手電光束照射的前方,是一麵巨大的、由各種生鏽管道、閥門和金屬板雜亂拚接而成的“牆壁”,看上去像是某個廢棄的巨型壓力閥係統或者管道樞紐的終點,堵死了去路。
陸凜將手電光束聚焦在牆壁上方一個極其隱蔽的、幾乎被鏽垢完全覆蓋的金屬盒子上。他踮起腳,伸手在那盒子上有規律地敲擊了數下。
嗒—嗒嗒—嗒—嗒嗒—
節奏古怪,帶著某種特定的頻率。
幾秒鐘的死寂後。
“哢噠……嘎吱……”
一陣令人牙酸的、彷彿幾十年未曾運轉過的金屬摩擦聲從牆壁內部傳來。他們麵前一塊看似嚴絲合縫的、直徑約一米的圓形金屬板,竟然緩緩地向內旋轉打開,露出後麵一個更加黑暗的、僅容一人匍匐通過的洞口。
一股濃烈的、混合著機油、金屬熔鍊、臭氧和某種刺鼻化學試劑的味道,從洞口中洶湧而出。
“跟上。”
陸凜冇有絲毫猶豫,率先俯身鑽了進去。動作牽扯到傷口,讓他發出一聲極低的悶哼。
祁夏緊隨其後。
洞口後麵是一條極其狹窄、完全由粗糙金屬板構成的短通道,隻能匍匐前進。爬了大約三四米,前方豁然開朗。
祁夏鑽出通道,站起身,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微微收縮。
這是一個巨大的、彷彿由無數個不同時代的廢棄工廠車間拚接而成的、違反物理常識的廣闊空間。
挑高驚人,頭頂是縱橫交錯的、佈滿油汙的鋼架和粗大的、包裹著隔熱材料卻依舊散發著餘熱的管道。牆壁是由粗糙的紅磚、鏽蝕的鋼板以及某種暗沉的複合材料毫無規律地拚湊而成。地麵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機械零件、半成品的金屬構件、拆解到一半的古怪儀器、以及堆積如山的廢棄電路板和線纜。
空間的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看起來像是蒸汽時代遺留下來的鍛造爐改造的工作台,上麵佈滿了各種液壓鉗、鐳射刻錄儀、3d列印機頭以及許多祁夏根本叫不出名字的、閃爍著危險光芒的工具。
工作台周圍,數十個大小不一的螢幕懸掛著,上麵正滾動著密密麻麻的數據流、結構圖紙以及……一些看起來像是實時監控的畫麵(其中幾個畫麵赫然是城市各處的街景!)。
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金屬粉塵、機油和臭氧的味道,還有一種高頻電流特有的嗡鳴聲,刺激著人的耳膜。
這裡根本不像一個隱居者的作坊,更像是一個瘋狂科學家兼軍火販子的地下巢xue。
“嘖,又帶回來一個麻煩。”
一個乾澀、沙啞,彷彿生鏽齒輪摩擦的聲音,從工作台後方一堆巨大的機械殘骸後麵傳來。
緊接著,一個身影緩緩挪了出來。
那是一個坐在自製輪椅上的老人。他身材乾瘦佝僂,穿著一件沾滿油汙和燒灼痕跡的皮質圍裙。頭髮灰白稀疏,亂糟糟地堆在頭頂。臉上佈滿了深深的皺紋和老人斑,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銳利,如同鷹隼,透過一副用膠帶纏著腿的、厚厚的放大鏡片,審視著不速之客。
他的左腿膝蓋以下空空蕩蕩,右臂則是一條閃爍著金屬冷光的、極其精密的機械義肢,義肢的“手指”正靈活地把玩著一把造型奇特的螺絲刀。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陸凜身上,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是在他滲血的腹部停留了片刻,嗤笑一聲:“嗬,還冇死透?這次又惹了哪路神仙?鬨出這麼大動靜,‘清道夫’都放出來了。”
然後,他那銳利的目光轉向祁夏,如同探照燈般將他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那目光帶著一種非人的、近乎解剖般的冷靜和評估。
“腦子看起來還行,身子骨太弱。嘖,又是一個費料的。”他嘟囔著,語氣裡滿是嫌棄,但那雙銳利的眼睛裡,卻閃過一絲極細微的、看到新奇玩具般的興味。
陸凜似乎早已習慣他的態度,麵無表情地上前一步,將一直攥在手裡的那個密封著染血衣物的袋子,以及一個看起來沉甸甸的小袋子(裡麵發出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扔在了老人麵前的工作台上。
“老規矩。材料、報酬。給他做一套‘影子’,教他點保命的活兒。”陸凜的聲音冷硬,冇有任何寒暄。
老人用機械義肢扒拉了一下那個小袋子,聽到裡麵悅耳的碰撞聲,臉色稍微好看了那麼一絲絲。但他還是擡起眼皮,瞪著陸凜:“‘影子’?你以為那是大白菜?還教他保命?老子這兒是作坊,不是幼兒園!”
“加三成。”陸凜眼皮都冇擡。
老人噎了一下,機械手指哢噠作響,似乎在計算著什麼,渾濁的眼睛裡精光閃爍。半晌,他纔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最少五天。這期間,你們倆給老子安分點!要是把麻煩引過來……”他嘿嘿冷笑兩聲,機械義肢猛地彈出一截閃爍著高頻電弧的尖銳探針,滋滋作響,“老子就把你們倆拆了當廢料賣!”
“可以。”陸凜乾脆地答應下來,似乎對這番威脅早已免疫。
老人這才把目光重新投向祁夏,機械義肢指向角落裡一堆看起來相對乾淨的空油桶:“小子,那邊待著去,彆礙事。等我處理完這死小子的傷,再給你‘量尺寸’。”
他的語氣依舊惡劣,但祁夏能感覺到,交易已經達成。在這個古怪的老人這裡,他們暫時安全了。
陸凜看了祁夏一眼,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示意他照做。
祁夏沉默地走到那堆油桶邊,找了個地方坐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個老人。
隻見老人操縱著輪椅滑到陸凜麵前,機械義肢靈活地拿起一把巨大的剪刀,毫不客氣地“哢嚓”幾下就剪開了陸凜剛剛換上的乾淨作戰服和腹部的繃帶,露出下麵猙獰的傷口。
“哼,縫得跟狗啃似的。”老人嫌棄地評價了一句,但手上的動作卻快得驚人。機械義肢切換著不同的工具——清創、注射某種區域性麻醉劑(這次陸凜冇有拒絕)、拆除原有的縫線、重新進行內部縫合、上藥、最後用一種看起來像是金屬噴槍的工具,噴上一層閃著銀光的、極具未來感的生物薄膜覆蓋在傷口上。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帶著一種殘酷的高效和精準。
祁夏靜靜地看著,看著陸凜蒼白的臉和緊咬的牙關,看著老人那非人的熟練技術,看著這處藏匿於地底深處的、充斥著鏽蝕與尖端科技的詭異作坊。
這裡,將是他獲得“力量”的第一站。
五天。
他隻有五天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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