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看我一眼 13
13
傍晚的微風徐徐吹過來，李之瑜把吹的亂飄的頭發整理了一下，低頭看了眼手機。
九點半。
差不多該回去了。
他擡眼看了眼許聲。就在5分鐘前，這個人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莫名其妙的不說話了，緊繃著下顎線，死死的盯著手機，李之瑜合理懷疑下一秒手機就會被他捏碎。
我剛剛說了什麼不好的話嗎？
他猶豫了一下，扯了扯許聲衣角。
一瞬間，緊繃的下顎線忽然舒展開來，他垂眼看著李之瑜，聲音輕緩：“怎麼了？”
“許聲，我要回去了”，李之瑜猶豫了一下，“你能送我去地鐵站嗎？”
可能是怕被拒絕，他連忙補充：“我剛用百度地圖看了，最近的地鐵站步行距離大概需要十分鐘，我是看路程比較短纔想麻煩你的，如果不行的話就——”
“可以”，許聲把手機揣兜裡，麵無表情，“走吧”
入秋時節，傍晚的林江城帶了些涼，又一陣冷風吹來，李之瑜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許聲的步子忽然邁的更大了，他趕忙追了上去，才勉強跟他持平。
李之瑜看了一眼他，抿了下唇。
腿長了不起啊。
十分鐘的路程，已經過去五分鐘了，這五分鐘裡李之瑜一直想嘗試找個話題，但每次嘴裡已經排編好的話在看到許聲側臉的一瞬間，又原封不動的被打回去了。
李之瑜，你個大慫包，不是你邀請對方陪你去坐地鐵的嗎？不是你臨時起意想和他多聊會兒天的嗎？怎麼現在嘴又被膠水粘住了？
他悶悶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
可能是大腦一直在排編話題，腦細胞運動量實在太大了，他都感覺自己的腦袋都開始暈起來了。
不行，不能白白犧牲我的大腦細胞。
他輕輕拽了下許聲衣角。許聲身體僵了一瞬，視線終於落到他身上。
李之瑜下定決心，哈哈笑了一下，不經意問：“啊對了，我聽念念說你高中是在柳江一高上的，我也是哎，好巧哈哈哈哈”
好尷尬。
許聲視線又落到前方稀稀拉拉的人群裡：“嗯，高一的時候轉過去的”
“沒想到我們居然還是校友，太神奇了”，李之瑜邊走邊踢著路邊的石子，“沒想到我們大學居然也是一個學校的，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嘶——”
又一陣冷冽的風吹過來，李之瑜又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許聲的腳步忽然停下來，抿著唇看他。
李之瑜也跟著停下來，懵了：“怎麼了？”
下一秒，許聲三下兩下把身上的黑色夾克外套脫掉，他沒有直接塞過來，而是遲疑了一下，才遞到他麵前：“今天剛洗的，沒有味”
李之瑜比他更遲疑，半天沒伸出手：“啊？要我幫你拿衣服嗎？”
許聲緊繃的臉彷彿出現了一絲裂縫，他忽然無奈的笑了一下，搖搖頭，然後繞到李之瑜身後，直接把手上的衣服展開，披到了他的肩膀上。
衣服還帶著獨屬於許聲的體溫和淡淡古龍香水味，李之瑜有一瞬的恍惚，好像自己現在是被許聲擁抱著的。
他的臉一瞬間爆紅，但手卻不自覺籠緊了衣服，把自己裹得更密實。
一定是今天太冷了。
許聲已經繞了回來，垂著眼看他。
李之瑜的聲音像蚊子一樣：“謝謝”
電影重映一樣，他忽然又想到了ktv那天的暴雨，許聲也是像現在這樣把帽子還有雨傘遞給他的。
心臟又開始砰砰亂跳，李之瑜合理懷疑自己現在是見色起意。
“入秋的林江城白天和傍晚溫差很大，下次記得多穿一點”，許聲看著他，目光卻忽然定在了李之瑜的領口處。
李之瑜順著垂眼一看，自己右邊的領口不知怎得居然折了進去，看起來非常不規整。
他耳尖又開始發熱。
許聲不會以為他連衣服都不會穿吧？天，太丟人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伸手想要整理一下，兩人的手指卻猝不及防地在他的領口處碰到了一起。
微涼地指尖觸碰到了同樣帶了些冷氣的手背。電線短路一樣，兩人都猛地一頓，都僵在了原地。
李之瑜第一個反應過來，把手慢慢垂下來，又說了一句已經出場了n次的謝謝。
許聲的手指蜷了蜷，而後輕輕一勾，便把折進去的一角掀了出來，全程沒碰到其他地方。
林江城的秋天也不過如此，比如現在。
李之瑜覺得自己現在燙的彷彿像一根被塞進烤爐裡的雪糕，馬上就要被化成一灘水，渣都不剩。
領口事件後，兩人心照不宣的都沒有再說過一次話，李之瑜仍舊一邊走一邊踢著腳邊的石子，而許聲仍是一隻手插兜懶懶的往前走。
一切都很正常，如果不是其中一次許聲差點撞上一個路燈的前提下。
地鐵站馬上就要到了，臨近交通工具，這邊的人久違的多了一些，不過還是很少。
他輕輕偏了一下熱的發暈的腦袋，看了一眼旁邊一直不說話的許聲。然後，不經意眼睛下滑，看了眼他手腕上的運動手環。
已經熄屏了。
但就在幾分鐘前，這個運動手環還是亮著的。
當時兩人手碰到的一瞬間，這隻運動手環颼的亮了一下，幽藍的光在昏黃的路燈下也格外顯眼。
螢幕正中央，一個清晰的、遠超靜息心率的數字正在瘋狂跳動——
【135】
當時李之瑜不確定的看了兩眼。第一眼是確認上麵的數字，第二眼是在確認這隻手環是不是在自己手腕上。答案，不是。
救命。他覺得自己快飛起來了。
他現在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回宿舍，然後蒙頭睡一覺，最好睡個三天三夜，外界什麼聲音都聽不到的那種，啊對，還要先洗個澡”
地鐵站到了。兩人停在了地鐵站的樓梯口。沉默的氛圍似乎必須在這一刻要被打破。
但李之瑜頭暈的幾乎不會說話了。
交給許聲吧，他想。
沉默了彷彿一個世紀，許聲終於開口，眼神卻看的是李之瑜身後的樓梯，說的話也很乾燥：“地鐵站到了”
“對啊，地鐵站到了”，李之瑜說。
“你該去坐車了”
“對啊，我該去坐車了”
“下一班應該快到了”
“是啊，下一班應該快到了”
許聲：“”
李之瑜：“”
趕緊逃離吧李之瑜！
他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拜拜，明天見”
“明天見”，許聲說。
好，今天最後的挑戰完成了！該回窩補血了！
李之瑜扯著嘴角笑了一下，然後轉身，下樓梯。一切都很絲滑。
下到第三節樓梯的時候，眼前忽然猛地發黑，接著是一陣劇烈的眩暈感襲來，耳朵裡嗡嗡作響，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他忽然反應過來，剛剛頭一直在發暈，不是熱的，而是他的低血糖發作了。
可已經晚了，他下意識想抓住旁邊的扶手，卻抓了個空，膝蓋一軟，身子不受控製的往後倒去——
可預想的疼痛感卻沒有傳來，一隻有力的大掌幾乎同時，牢牢握住了他的胳膊，幫他穩住了身形。
“！”身後的人似乎被驚得倒抽一口涼氣，連名字都沒來的及喊出。
旁邊路過的小孩忽然大叫：“啊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李之瑜顫悠悠地伸出一隻手，解釋：“不不是死、是低、低血糖”
話還沒說完，他就完全脫力，幾乎完全靠在身後這人的身上，他都能清晰地聽到這人急促起伏的胸膛和擂鼓般劇烈的心跳聲，隨之而來的是那陣熟悉的味道，李之瑜懸空的心忽然放鬆了下來。
粗重的呼吸聲在頭頂響起，好一會兒，才傳來一道低沉沙啞的質問聲：“李之瑜你怎麼樣？”
他緩過了那陣可怕的眩暈，想說沒事，但完全沒有力氣，隻是無力的搖了搖頭。
感受到他的動作，許聲才稍微放鬆了一點力道，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牆角靠著，蹲在他麵前，然後從李之瑜身上穿著的外套裡拿出一顆大白兔奶糖，撕開包裝，遞過去。
李之瑜無力地睜開眼，一隻雪白的奶乎乎的奶糖就安安靜靜的躺在許聲的掌心裡。
這是他的救命神丹。
甜絲絲的奶糖含進嘴裡，那股突如其來的眩暈感才慢慢消失，神思逐漸清朗，他才逐漸後怕起來。
剛剛如果不是許聲在，他直接從樓梯上摔下來，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李之瑜，好點了嗎？”
李之瑜聞言擡頭，對上了那雙仍是寫滿了擔憂和驚魂未定的眼睛，他的心莫名的揪了一下。
“我沒事謝謝你”，李之瑜嘴張了又張，最後隻是乾巴巴的說了這幾個字。
許聲仍是蹲著的，看他似乎真的好多了，才輕歎一口氣，和他並排坐到了一起。
李之瑜的頭還是暈乎乎的，但他似乎覺得，這次的發暈好像和剛剛有了些許不同。他耽溺其中，想要抓住其中暗含的不同點。
一陣帶著涼意的穿堂風襲來，吹亂了他額間的碎發，亂了形狀，也亂了他一直努力想要保持鎮定的思緒。
許聲輕蹙下眉，側過身，擋住了不斷往這邊吹來的風。背後卻突然傳來一道平靜的聲音：
“許聲，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