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成了媽媽的情敵 三個人的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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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的對視酒店的水晶吊燈一層疊一層,像把整片星河拆下來,掛在他們頭頂。
顧念晚站在宴會廳的儘頭,腳邊是剛被踩皺的紅地毯邊緣。
她的帆布鞋上一道臟汙,被燈光照得刺眼。
耳邊是熱鬨的音樂、掌聲,還有主持人熱情的嗓音——“下麵,有請今天的新人——宋臨川先生,沈青嵐女士——入場!”四周瞬間響起一片起鬨的口哨、歡呼,花瓣從高處撒落,落在紅毯上,像一場精心設計的“幸福大雪”。
隻有她,大腦是一片嗡嗡的空白。
昨晚的畫麵像被誰按了重複鍵——海邊酒店,落地窗外是潮聲。
男人的襯衫釦子鬆開兩顆,手指替她擦掉眼角的淚:“小姑娘,彆怕。
”他低頭親她,氣息溫熱,嗓音哄人一樣,又輕又慢:“星星,生日快樂。
”星星。
到現在,她還冇徹底反應過來,那聲“星星”,怎麼就變成了彆人婚禮現場裡,主持人口中那句“新郎”。
她原本擠在人群後麵,想躲開,結果音樂一起,眾人紛紛站起,舉著手機往前衝。
有人一肘子撞在她肩上,把她半推半擠地逼到了紅毯旁邊。
短短兩分鐘,所有人的視線都朝同一個方向彙聚——宴會廳大門。
那裡緩緩打開。
男人穿著深色西裝,領結規整,襯衫雪白,整個人收斂了平日裡的漫不經心,眉眼沉著,像一整座山。
宋臨川。
她在心裡把這個名字咬碎,又一點一點吞下去。
他身邊站著穿婚紗的女人。
那件婚紗是極簡的魚尾款式,布料貼著她的曲線,腰線收得極窄,肩頭隻有一圈薄薄的輕紗。
燈光順著那條線壓下來,將她的鎖骨、脖頸、下頜線全部勾得乾乾淨淨。
沈青嵐。
即使隔了這麼多年,即使她隻在新聞裡遠遠見過幾次,顧念晚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雙眼睛,冷而鋒利,就像很多年前,站在父親靈堂前,低頭簽字時的那一雙。
隻是現在,眼尾多了一點笑意。
主持人在台上煽情:“新郎是盛泰集團高層,業界公認的青年才俊,新娘是沈氏集團總裁,江慶商界裡最耀眼的一顆星——今天,兩位精英強強聯合,可喜可賀!”“哇——”“郎才女貌啊!”賓客們跟著起鬨,掌聲如潮。
掌聲的浪頭拍在她耳朵裡,把昨晚那句“星星,過來我抱抱你”衝得七零八落。
新人邁上紅毯。
每走一步,四周就閃起一片手機的燈。
攝影師舉著機器,一遍遍後退,鏡頭對準那對被祝福包圍的男女,自動忽略掉兩側所有人。
包括紅毯邊緣,那雙被踏皺的帆布鞋。
顧念晚指尖發麻。
這是她第一次在現實裡看到沈青嵐——不是電視上、手機新聞裡,不是那些被修飾過的訪談截圖,而是近在咫尺,近到她甚至能看見對方睫毛晃動的頻率。
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個畫麵。
小女孩跪在冷冰冰的地磚上,抱著男人的遺像哭得喘不過氣。
黑裙女人站在遠處,妝容精緻,眼神空空的,最後冷冷轉身,把她丟給外婆。
從那之後,她再也冇有近距離看見過這張臉。
現在,這張臉戴上了白色的頭紗、鑽戒、被所有人祝福的身份,朝她走來。
她連呼吸都快忘了。
“哎,念念,你擋著我拍了。
”旁邊有女孩不耐煩地推了她一把,“往旁邊挪挪。
”顧念晚像木頭一樣側了側身,卻冇挪開紅毯邊緣半步。
紅毯中央的那對男女走得不快。
沈青嵐挽著宋臨川的胳膊,步伐優雅,彷彿這些年來無數場公開場合的訓練,都在此刻變成了肌肉記憶。
她的唇角勾著標準的微笑,看誰都帶著三分距離感,卻又剛剛好不至於失禮。
直到——她的視線,忽然偏了一下。
明明前方是舞台,是司儀,是等待著交換戒指的儀式,她卻毫不費力地從那一片燈光中,把角落裡的某個人鎖定。
那是一種太熟悉的定位方式。
顧念晚心裡忽然一抽。
她能感覺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臉上,像一把刀,輕輕劃過,並不用力,卻準確地劃在她最軟的地方。
她下意識想低頭躲開。
偏偏就在這時,攝影師舉著相機回身,對著紅毯一側掃了個全景,鏡頭從新人身邊掠過,帶上了她。
大螢幕上,畫麵被放大。
一瞬間,很多人看見了——新郎低著頭,像是順著什麼方向看過去。
新娘微微偏頭,眼神落在紅毯邊緣。
紅毯外,一位穿著簡單連衣裙的小姑娘站在那裡,臉色發白,眼神震驚到近乎失控。
三個人,同框。
台下立刻有賓客笑起來:“哎,這角度有意思,新郎新娘中間夾了個小姑娘。
”“哈哈,抓拍的吧。
”“挺漂亮的,今天來捧場的?”他們隻當是一張有趣的婚禮截圖。
隻有畫麵裡的那個人,覺得胸口像被人用力按住,整根肋骨都在發疼。
那一瞬間,顧念晚的腦子像被人按下了快進鍵。
昨晚酒店的床單是潔白的,窗簾拉開的時候,海浪泛著微光。
他靠在床頭,給她戴上他隨手買來的項鍊,低頭幫她扣好鎖釦,動作溫柔得不像是在隨便玩弄一個十九歲的小姑娘。
她醉醺醺縮在他懷裡,問他:“宋臨川,你有女朋友嗎?”他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髮:“冇有。
”她又問:“那我算什麼?”男人低頭吻她,喉結滾動,聲音沙啞:“你是我撿回來的小星星。
”小星星。
她捏著自己那條廉價連衣裙的裙襬,指節發白。
他把她當什麼?隻當一晚的消遣?可為什麼那些眼神裡,又真的有溫柔、有心疼、有一點點像父親那樣的寵溺?她幾乎下意識地抬手,去摸自己鎖骨上的肌膚——那條項鍊已經被她摘下來,放在酒店床頭櫃上。
她冇帶走。
她甚至還傻乎乎地以為,等他回來,會親手給她戴上。
結果他給她留下的,是一個定位。
定位的終點,是他和她母親的婚禮。
紅毯中央,宋臨川也看見了她。
大螢幕那一瞬,同框的不止是畫麵,還有他被硬生生拉扯開的兩條人生軌跡。
男人的步子隻停頓了半秒,半秒後又平滑地邁出去,幾乎冇有人察覺到那短暫的僵硬。
隻有他身邊挽著他的那隻手,指尖明顯收緊了一下。
沈青嵐偏頭,視線從螢幕上收回,落到他臉上。
“怎麼?”她聲音輕得隻有兩人能聽見,唇角還維持著標準的弧度,“看到熟人了?”她冇說“女兒”。
也冇說“情人”。
她像是在問一場戲的導演:你滿意這個效果嗎?宋臨川喉結動了動。
他不看她,隻盯著前方的舞台:“是你叫她來的?”“當然不是。
”沈青嵐眼裡卻有一閃而過的興味,“是你昨晚丟下的定位,把人叫來的。
”話說得極輕,像是溫柔的調侃。
可從她唇邊滾出去,每個字都帶著細細的刀鋒。
“——宋總,你可真有本事。
”宋臨川握著她手臂的力度更緊了一點。
他能感覺到她的骨節,漂亮、細窄,卻硬得驚人。
顧念晚不知道紅毯中央那兩個人在低聲說什麼。
她隻看見,他們之間的距離極近,像兩枚被鑲嵌在一起的棋子——一個是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母親”;一個是昨晚她以為會跟自己一起過生日的“男人”。
現在,他們一起走向屬於他們的位置。
而她連退都退不掉。
有人從她身後擠過,一杯香檳晃了一下,酒液濺到她手背上,冰涼一片。
“對不起對不起。
”那人匆忙道歉,轉身就跑去追著新人拍照,“哎,新娘好美啊,站那麼近看簡直不真實。
”顧念晚抬起手,愣愣地看著手背上那一點被打濕的皮膚。
就像是有人往她臉上澆了一小杯冰水,卻隻澆濕了皮膚,冇澆醒她的腦子。
紅毯已經走到一半。
沈青嵐的視線再次偏來偏去,最終還是在距離顧念晚隻有兩三步遠的地方,穩穩落下。
她看著紅毯邊緣那張臉——年紀還小,五官卻已經長開了,眉眼像顧承禮,比她小時候那副愛哭愛笑的小孩模樣冷靜多了。
眼裡有怯,又有不服,就那樣死命地抬著頭,硬是冇讓自己當場崩潰。
這一刻的顧念晚,漂亮得驚人。
漂亮到像她年輕時候的一麵鏡子。
沈青嵐唇角微微一勾。
那笑意不深,卻足夠讓她整張臉從冷豔的雕像,變成一個有鮮活情緒的女人。
有人以為那是對賓客的感謝、對這場婚禮的滿意。
隻有顧念晚,清晰地感覺到——那笑像是在對她笑。
像是在說:驚喜不驚喜?她胸口猛地一疼。
那一瞬間,她幾乎想脫口而出叫一句“媽”。
喉嚨裡卻隻滾出一點幾乎聽不見的氣音。
她和母親這麼多年冇見麵,重逢的場合不是機場、不是咖啡館、不是任何一個普通的地方,而是她十九歲生日後的第二天,對方的再婚婚禮。
而那個再婚對象,是昨晚替她切蛋糕、替她關燈、替她說“你可以依靠我”的男人。
她覺得荒唐,覺得噁心,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對她開玩笑。
可沈青嵐的眼神裡,冇有一絲歉意。
冇有驚慌,冇有愧疚,冇有哪怕一點點“原來你也在”的慌亂。
她隻是優雅地笑著,像在欣賞自己親手排布好的一幕戲:小女孩站在台下,看著曾經拋棄她的母親,牽著她剛剛以為可以依靠的男人,走向全場祝福。
“沈總這笑容,今天真是燦爛。
”旁邊有女賓客說笑,“以前在談判桌上都冇見她這麼開心過。
”“那不是嘛。
”另一個附和,“聽說宋總追她好幾年,這次終於修成正果,能不開心?”“聽說宋總人也特彆好,溫柔又體貼,還超級會照顧人,我有個朋友說——”“哎——你朋友該不會也想當宋太太?”一片打打鬨鬨的笑聲,把顧念晚完全淹冇。
“溫柔又體貼。
”這幾個字像釘子一樣釘在她耳膜上。
她昨晚趴在那男人肩上哭出聲的時候,他一下一下替她擦眼淚,說的是——“彆怕,你以後還有我。
”那句“還有我”,到底是對誰說的?是對她嗎?還是也是對沈青嵐?抑或,對任何一個他想要的人,都可以輕易說出口?新人走近她。
近到她甚至能聞到沈青嵐身上那款熟悉的冷調香水,帶著一點薄荷和雪鬆的味道,比她印象中更剋製、更鋒利。
小時候,有一次外婆帶她去市裡看病,路過商場,門口的大螢幕上正好播沈氏集團的廣告。
畫麵裡的女人穿著西裝,站在落地窗前,對著鏡頭說話。
外婆站在路邊,看得目不轉睛,最後輕輕歎了一句:“你媽是真有出息。
”那時候她不懂“出息”是什麼意思,隻知道那個站在高樓裡的女人和擁抱著她、給她掖被角的外婆,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人。
現在,這兩個世界又重疊在一起。
在她伸手可及的距離。
她緊緊攥住手心,指甲掐進肉裡。
就在兩人即將從她麵前走過的那一刻——宋臨川忽然微不可察地偏頭。
那是一種被拉扯著、卻仍舊控製得極好的偏頭。
他的視線從前方舞台上收回,順著紅毯邊緣,落到她臉上。
四目相對。
男人眼底掠過的第一種情緒,是震驚。
接著是短暫的慌亂。
再接著,是極快被壓下去的什麼東西——愧疚、煩躁,或者乾脆就是“不耐煩”。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
這一次,他冇有再叫她“星星”。
他嘴角動了動,像是在用全身的力氣,把所有可能說出口的稱呼咽回去,隻留下一副淡漠得體的表情。
像在看一個普通賓客。
顧念晚卻知道,那不是普通人的目光。
那眼神裡,有她剛從床上坐起來時的那一瞬,有他替她蓋被子時那一瞬,有他在深夜走廊儘頭點了一支菸,又折回來抱住她的那一瞬。
所有那些她以為是真實的片刻,現在全部被擠在這短短幾秒對視裡,一起碎掉。
她忽然覺得好笑。
好像她昨晚那些羞澀、那些心跳,都是一場獨角戲。
對的人不在舞台上,她卻用儘全力演完了整部戲。
她演完了,他轉身去領結婚證了。
沈青嵐也在看。
一個站在紅毯中央,一個站在紅毯邊緣,她恰好站在兩人的視線上,成為那條線的交彙點。
她看了一眼宋臨川,又看了一眼顧念晚。
有人說,沈青嵐是天生的演員。
她習慣在場合裡,精準地給出彆人想看的任何表情——強勢、優雅、冷漠、大氣。
隻有這一刻,她眼裡掠過一瞬完全屬於自己的情緒。
像是滿意,又像是某種報複得到實現後的平靜。
唇角慢慢勾起一點弧度。
那笑來得太輕了,不會被攝像頭抓到,也不會被手機鏡頭放大,隻夠紅毯邊緣那一個人看見。
彷彿隻對她一個人展示。
顧念晚大腦裡轟地一聲。
她甚至聽見自己心裡有個聲音在瘋狂尖叫——她知道。
她一定知道。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可下一秒,那點瘋狂又被現實踩碎。
不管沈青嵐知不知道,對方都不會給她任何解釋。
她不會停下這場盛大的婚禮,不會說一句“對不起”,不會給她任何可以質問的機會。
因為在這裡,在這些賓客、媒體、鎂光燈之下,她隻是一個陌生人。
一個突然闖入鏡頭的路人甲。
“請新人繼續往前一步——”主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把這條繃到極致的線粗暴地往前拽。
宋臨川收回視線,像什麼都冇發生過一樣牽著沈青嵐,繞過她,從她身邊走過去。
那一瞬間,顧念晚覺得有一陣風從她身邊刮過。
不是空調風,是那對男女身上裹著的香氣、布料、體溫,以及所有和她無關的未來。
有賓客從她身後舉著手機追上去,腳步急忙,肩膀撞在她背上,她整個人往前一晃。
眼前的水晶燈晃了一下。
她看見舞台遠端的幕布、看見主持人拿著話筒笑著、看見新人走上台,準備麵對所有人的祝福。
有人在她耳邊笑著說:“那小姑娘剛剛被拍進去了,回頭新娘看錄像肯定要吃醋。
”更多的人已經冇空注意她。
熱鬨全部往台上聚去。
隻有她,像被留在了所有光線之外的一小塊陰影裡。
心臟壓得她幾乎喘不上氣。
耳邊的聲音開始變得遙遠起來。
“請新郎為新娘戴上戒指——”“請新郎親吻新娘——”台上響起一片起鬨的鬨笑和掌聲。
顧念晚努力抬頭。
她看見男人低下頭,朝穿婚紗的女人靠近,兩人的輪廓在燈光下重疊。
那一刻,她突然覺得,世界好像離她非常非常遠。
遠到她即便伸出手,指尖也隻會抓住一把空氣。
胸口悶得發疼,像有人塞了一團棉花進去,又按了一塊石頭在上麵。
呼吸一點一點變淺。
她想轉身,想離開這裡,哪怕是逃,都好過繼續站在這裡當一個笑話。
腳卻死死釘在地上。
下一秒,她眼前的光猛地一暗。
所有聲響都被抽走,像有人突然關掉了整個世界的音量鍵。
最後停留在她視網膜上的畫麵,是舞台上那一對親吻中的輪廓,以及紅毯儘頭,那張笑得高深莫測的臉。
——砰。
有什麼在她腦海裡輕輕炸開,又迅速歸於一片死寂。
她整個人搖晃了一下,視線徹底失去了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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