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一場終成空大結局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舅母
舅母
雲渝沒想到安翠蘭竟然是這麼個說法,
頓時手足無措。
他在葉家就待了一晚上,舅父和舅母的為人實在不瞭解。
舅父是畜生一個,但舅母是刀子嘴豆腐心,
還是表裡如一的尖酸刻薄,雲渝全然不知。
她又那麼一哭,
動情至性,
雲渝一時半會,
有些拿不定主意。
安翠蘭哭得真切,
雲渝心腸子軟,
手不自覺就扶上了她的臂膀。
“渝哥兒這是我買的雞蛋,知道你現在不缺這些,
但到底是舅母一番心意,
你便收下了吧。”
安翠蘭順棍子往上爬,反客為主,一把拽住雲渝的雙手。
雲渝的手被攥住掙脫不得,安翠蘭又哭了起來,
新來的客人頻頻往這頭看。
陶安竹也用擔憂的眼神看他。
店裡頭不是敘舊的地方,雲渝沒法,“舅母,”
這兩字雲渝吐得不痛快,
但吐出後一切又順當起來。
“舅母,
這邊不是說話的地方,
你跟我去後頭細聊。”
安翠蘭眼淚一收,“誒誒,
好孩子。”
雲渝比安翠蘭高一個頭,安翠蘭仰頭看著他,滿目慈祥,
如同長輩滿意小輩的眼神,細細打量雲渝。
實則,那眼珠子直白地落在雲渝後腦上的發簪,雕花銀簪,做工講究。
雲渝當真發達了。
安翠蘭滿意地拍了拍雲渝扶著她的手,嘴裡說著:“看你日子過得不錯,舅母就放心了。”
雲渝日子過得越好,安翠蘭越放心獅子大開口。
雲渝手裡頭漏點縫,就夠他們家吃個飽。
糕點鋪子後頭是陶安竹家,雲渝把人帶回彥家,進了堂屋。
“舅母你坐這歇歇,我去給你倒杯水。”雲渝將她摁坐到凳子上。
安翠蘭從進了屋開始,眼珠子就沒停過。
由富商建造的院子精巧富麗。
溪水巷住戶以平民百姓為主,家中還都供著書生。
較真算起手裡錢財,那也就比村戶人家好些。
安翠蘭本對雲渝不抱什麼富貴親戚的念頭,現今見了這院子,想法又是一變。
雲渝這回真成發達親戚了,暗道葉大賣得好啊。
若是不賣雲渝,雲渝這般日子哪裡討。
安翠蘭不覺得賣人是壞事,反而覺得雲渝該對他家感恩戴德。
不然他這麼一個好前程,哪裡換。
安翠蘭坐在黃花梨圈椅中,粗糙手掌摸著椅子。
木料溫潤手感讓她愛不釋手,已然幻想起天上掉銀子的美事。
安翠蘭耐不住盼銀子,雲渝說去倒水,但這都多久了還不回來。
當家漢子還是個秀才,家裡也沒個丫鬟小廝,守著金窩不享受。
安翠蘭翻個白眼,焦急地搓了搓手。
而在距離堂屋不遠的書房之中,彥博遠正在看書。
借給向文柏和何生的書冊已經歸還。
拋開黨爭立場,彥博遠著實喜歡太子府詹士寫的那本,字字有用。
站在科考學子的視角去解讀理解,在彥博遠看來有些簡單,但對於正在考舉人的人來說,實是有醍醐灌頂之用。
反觀另一本,彥博遠嘖嘖舌頭。
書名叫直解,文字一點也不直,不像解惑,更像賣弄學識的,怎麼拗口難解怎麼來。
雲渝躡手躡腳進門,打眼一看就是彥博遠在嘖舌頭,不禁皺眉,“看什麼書呢。”
湊近一看,《書經直解》。
雲渝舒展眉頭,還當他看什麼閒雜話本。
正經書都能看出花來,雲渝再次擔憂,彥博遠科舉之路能否順遂。
“今兒生意不錯,這麼早便賣完了,鍋裡有梨湯,我還想著看完這頁給你送梨湯。”
雲渝嗓子好後,彥博遠也沒停下給雲渝做梨湯這事,時不時給他燉一盅送去。
“糕點還有一大半。”雲渝往身後門那邊看了眼,往彥博遠耳邊湊。
夫郎親近,彥博遠想都沒想就把手攬到雲渝腰間。
手被雲渝打落。
“你……”
雲渝的食指豎起,堵在彥博遠的唇上。
“安翠蘭來了。”雲渝語氣急促,壓住聲音兀地說出。
“誰?”彥博遠疑惑。
“我舅母。”說完,雲渝又往後頭瞧了眼。
“提了一籃子雞蛋,說葉大把我賣了的事情她不知道,一直在找我下落,現在找著了想把我認回去,還當親戚。”
雲渝被發賣的情形一字不落給彥博遠講過。
彥博遠一下子將名字對上,騰一下站起,臉色陰沉。
一個炕上睡的,自己的丈夫把外甥賣了她能不知道,知道了還要去找外甥下落,想認回親戚。
那外甥是葉大的外甥,要認回也得葉大點頭。
彥博遠覺得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我也覺得不對勁,認親那晚,我舅母全程沒給我個好顏色,現在突然對我又哭又訴,小爹嫁出去後就沒再回過孃家,更不要說我這個小輩,我與她也就見過一麵。”
說到底,兩人就是陌生人。
以前還有情分,把雲渝賣了後,那點親戚關係已經斷絕。
彥博遠當即嚴肅起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定是有所求。
“我這心裡直打鼓,你說我對她該是什麼態度。”雲渝拿不定主意。
安翠蘭哭的場麵大,麵容滄桑,渾身透著腐朽的氣息。
對麵不說目的,讓雲渝先聲奪人,他心軟,這話雲渝說不出來。
李秋月帶著彥小妹買菜去了。
若是在家,雲渝更不好做,雲渝簽過奴契這事,家裡人心照不宣。
雲渝到底不想把這事放台麵上說,家裡隻有彥博遠能商量。
彥博遠歎氣,夫郎知恩圖報,彆人給了他一點善意,雲渝就恨不得數十倍還之。
彥博遠愛他心性純良,但又怕他被人傷了心。
“有事情我頂著,你就當她真是來認你的。”
沒其他法子,雲渝點頭。
順手將彥博遠桌前的茶壺和杯盞拿出去,假裝這屋是茶室。
“舅母喝茶。”
堂屋傳出雲渝的招待聲。
彥博遠理理衣襟準備出去,低頭看自己的衣服想了想繞回臥室換了身。
在家時候彥博遠為圖方便穿短打,這衣服就不適合秀才公身份。
有舊仇的親戚好臉上門,不是求財就是求利。
能快速解決的事情,彥博遠不喜歡拖延,換上櫃裡一看就貴的,去勾安翠蘭肚裡的饞蟲。
雲渝不忍先聲奪人,那他就讓安翠蘭自己吐出黃鼠狼真麵目。
人靠衣裝馬靠鞍。
竹色銀紋路大袖長衫著身,長亭玉立,一改長工扮相,化身翩翩俊郎君。
彥博遠規整好,露出最為擅長的棺材臉,腰板筆直,踏出臥房。
“家裡來人,夫郎竟也不和我說。”
彥博遠人未到語先到。
漢子聲音低沉,安翠蘭聽到那聲音,手裡茶盞差點沒拿住,趕忙放下,顧不得繼續鑒定瓷盞。
安翠蘭侷促中起身,“這就是彥秀才吧,當真一表人才。”
彥博遠氣場全開,又和日常打扮不同,讓她懼怕,安翠蘭壓根沒敢看彥博遠,眼睛放在彥博遠腰間,不敢亂飄,是以也沒發現,他就是店裡的高大漢子。
彥博遠腰間隻掛了個青玉佩,她盯著玉佩念台詞似地念,“我是渝哥兒舅母,聽說渝哥兒出了些事,一直在找他,現在有了他訊息,我這心裡就一直記掛,想來看看渝哥兒過得好不好。”
安翠蘭一通打量,得出結論:彥家有錢。
安翠蘭起身時,雲渝坐在位子上沒動,眼中劃過驚豔。
彥博遠少有這般隆重打扮,都戴起了冠,腰間玉佩和雲渝頸間戴著的硃砂佩同一款式。
彥博遠感受到雲渝心中驚豔,微微擡起下巴小驕傲。
一個被窩裡頭睡的,彥博遠的小心思,現在的雲渝一猜一個準。
知道孔雀又在開屏,小小瞪了眼他。
為安翠蘭的到來,而鬨得雜亂的內心平靜下來。
雲渝都已經被賣了,檔案齊全,全在縣衙那掛著,雲渝想不認這門親戚,安翠蘭他們就算告到縣太爺那去都沒用。
奴仆無父無母無親,他們頭上隻有一個人,那個人便是主子。
雲渝先前的奴契上,主子那欄可是彥博遠。
哪怕改回良籍,往前翻也有彥博遠頂著,再如何也輪不到葉大家。
這門親戚,法理上當真是斷了。
想明白關竅,雲渝腰板也直了。
若是安翠蘭當真有良心,雲渝對她好些是他心善。
安翠蘭沒安好心,雲渝打她出門,也沒心理負擔。
“舅母?”彥博遠蹙眉,語氣嚴厲,話頭直奔雲渝,“怎從未聽你說過,你還有個舅家。”
認識彥博遠開始,就沒直麵過他語氣嚴厲的時候。
雲渝猛一下被唬住,當真嚇人。
但那張臉又極為熟悉,眼皮子上幾根毛都一清二楚。
雲渝內心湧出一股莫名的激動來,又緊張又興奮。
戲癮子上頭,喉嚨發緊,顫顫巍巍小媳婦樣:“和舅舅家不常往來,是以沒說。”
委屈是委屈,聲音語調也是害怕,但就是嗓門大了些,情緒過大,沒忍住語中激動。
彥博遠:“……”
彥博遠差點沒繃住。
雲渝那羞臊興奮的臉,是怎麼回事!?
他夫郎不對勁!!
彥博遠頭皮發麻,感覺雲渝背著他覺醒了些奇怪的東西。
這頭雲渝一臉驚恐,安翠蘭又能好到哪裡。
聽到質問,條件反射擡頭窺,見彥博遠黑了臉,心肝顫抖,冷意從腳底往上衝。
彥博遠彆是知道雲渝是奴仆,買回來當奴仆使,看樣子,雲渝在彥家日子也不好過。
但話又說回來,不好過麼,他還能吃胖那麼多。
安翠蘭聯想到村裡打聽來的訊息,說雲渝是彥博遠的娃娃親,哥兒家裡出事來投奔。
雲渝有娃娃親不去找未婚夫,反而找舅父家,也沒與舅父家說過這事。
安翠蘭腦子七想八想,想到彆是雲渝將彥博遠原來的未婚夫郎給頂替了。
這要是說禿嚕嘴,彆說要銀子,雲渝自己都自身難保。
安翠蘭磕磕巴巴說不出一句話。
給雲渝臉色,想要雲渝頂上,見雲渝臉上有紅暈,還以為是被嚇的。
自家郎君說了句話就嚇成這樣,當真沒用。
這個慫樣,當成能從他口袋裡掏出銀子來?
安翠蘭有些不自信了,但又想到彥博遠那身行頭,雲渝頭上的銀簪,哪一個不是好的。
富人手裡漏條縫就夠村戶吃幾年。
外甥沒用,她個老婆子豁出臉皮。
雲渝爹媽沒了,唯一的近親就是舅家,算孃家的人,這彥秀才還能打人不成。
但轉而一想,雲修也算半個讀書人,打起人的狠勁,不輸討債的。
安翠蘭看看彥博遠身材,比雲修還大一圈。
安翠蘭心裡打鼓,出口成顫音:“雲家和葉家不在一個鎮上,路途遙遠不便來往,但我記掛著渝哥兒,聽說渝哥兒出事,到處打聽,才知道渝哥兒搬到了這頭。”
安翠蘭半輩子腦筋全要打成了結,還要擔憂說漏賣人不是葉大一個人的主意。
兩邊都要糊弄,兩邊都不好糊弄,還要替雲渝瞎操心。
多說多錯,不說也錯,當真是張嘴就心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