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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簾為後 第36章 36堂上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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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堂上何人

方落筆,宣紙如美人泫然,尚未完全乾涸。

內室有幾絲遊弋之氣掠過紙麵,便能沁出幾分力透紙背的墨香。

聞淇燁揭起宣紙拿到麵前閱覽,不聲不響地回看一遍,看得挑眉,安心將信放下了。

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要不是聞徑真先對他開腔,他還嫌這篇文章不夠氣人,就是不知聞徑真那三寸不爛之舌的功力,他彆來無恙的泉壤故友究竟能消受幾分了。

“好啊好啊!聞淇燁這廝戀慕主公至今,終於瘋了!”

梅書攥著手上宣紙,隻看了篤嚴吧,他總歸比我少走一步,少走一步不會錯。”

門生記下章大人這個退路,雖一頭霧水還很糊塗,仍然一頓一作揖,不失禮節地退下了。

三日後,梁汴聞氏。

傳信的家仆將話捎到後連鞠帶躬說了不少吉祥話,說長公子如今風評漸長,甚有超過去日之勢。此話一出,博得不少賞封,殿上多數人臉色都很好,說說笑笑商量著開慶功宴犒勞辛苦陪長公子長大成才的自己。

獨有聞母與時年十四的聞宣襄臉色不好看。

聞淇燁的小叔父聞聽天見狀,插科打諢笑道:“你倆怎麼地,不說話,裝高手?尤其是你,小子,小小年紀一副老成相,才長了一歲,不戴你那小貓帽賣萌了,臉比你表兄還要冷,罵起你兄長比他還牙尖嘴利,叔勸你高擡貴手,當心老了討不到媳婦。”

聞宣襄理都冇理他小叔父,回首對聞母:“物極必反,此事不好收場。”

自然,過褒與過貶同樣難對付,隻是過貶怎麼改都是向好,過譽則不同。倘一個人的風評達到頂峰,自然不被允許再有絲毫下降空間。

“這個關頭,他父親待在京師,危急關頭能幫著拉一把。”聞母道。

聞宣襄意會主母的許可,當即伸手招來拿封賞的家仆,認認真真從袖中取出晨起時備好的錦囊,伴著脫了嬰兒肥的俊俏小臉,見其好生收下,才問:“來福,今日去哪兒的人多?”

來福將利是塞好,扭頭一想:“回小公子的話,當是北麵常常有人趕集去的那塊新起一個店頭,叫奈何橋欲語,賣的東西都可貴,往來皆是權貴。”

堂上知他動作的人都如臨大敵,聞宣襄卻彷彿不察凝滯的氛圍,起身向主母作揖行禮,畢恭畢敬道:“主母,我且往那去。”

聞母正襟危坐,右手拇指摁在左手手背的青筋上,打著圈摩挲了一會,擲地有聲:“嗯。”

聞聽天霍地站了起來,急眼道:“你又上哪罵你表兄去?”實在聽不懂這二人打馬虎眼,又指著這胳膊肘往外拐、大逆不道的小孩,微收著點口氣,極儘溫和地對主母:“嫂子,小的給管管呀。臭外地的罵就算了,咱梁汴自己人怎麼還罵呢?誰都看不下去呀!”

聞氏需要暫時同聞淇燁割席,才能確保族群延續。這道理居然冇幾個人懂。

聞宣襄黑溜溜的眼睛瞧著聞母,聞母穩坐釣魚台,雷打不動道:“帶上你的小哥哥們,叫他們保護你。”

保護我?聞宣襄想起那倆活寶就膩煩。

上回主母也這麼說,他還真去叫了歐陽鈺慈和慕容新,本以為那兩人是個明事理的,然而他一開腔,那倆人便彷彿首當其衝,抱臂、抿唇、往椅背一靠,一臉吃癟的喪相,時不時發出嘖聲。要真出事了這兩人八成也趁亂往他身上了一棍子。

後來才知民間流傳關於他表哥的餿事,這二位哥哥鬼迷心竅,一概不信,每日最常做的事便是捂著耳朵向前衝。

最多仔細打聽了下皇上的生辰,聽他二人私底下還秘密升堂,議論:

“李胤如今及冠都不到的年紀,磐礡就算是斷袖,起碼不會和李胤搞在一起。”

“那袖斷便斷了。”

“你說他為何不願咱們去京師幫襯?”

“嗯……這上邊人品行高潔,下邊人就品行高潔,反之,名節氣節捉襟見肘,一個都保不住,若進退都能名留青史,誰不願出仕?你瞧磐礡這罵挨的,渾水蹚的,在自己地頭都成捱罵了,京師那一個炮仗八個響的地方還得了?”

“也是,他也是為咱好。”

“走,不說了,去我地頭吃蓮花酥和鹵熊爪去去晦氣!”

兩人彼此安慰,舒心了些,也忘卻本來說好要請他吃飯的諾言,撂下他自己吃酒了。

聞宣襄並不將此事托出,隻是麵露難色,聞母便知他想什麼,歎道:“去罷,多派幾個人跟著你,莫要叫人趁亂打了。”

深宮俱寂,白日恩威並施的莊嚴宮闕變得冷酷而棱角分明。

巡街的宮人皆持宮燈,首尾相連,漫步於長夜之中。

元騫叩了叩抄經室的門,夏真羲還是一如既往,神秘白麪紗上是一張半死不活,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清婉麵,元騫心裡白這兔猻一眼,小心拉開門道:“主子,夏侍君覲見。”

今日天冷,主公大抵會關起門來下一整晚的棋。

菊絹繞開白麵無鬚的老太監,果然在雲蒸霧繞的暖熏香之中看見獨自下棋的謝懷千,那雙凝神靜氣的眸審視著棋盤,懸掛的廣袖之中探出一支碧白的手,食中兩指銜著黑子,指尖叩棋盤而子落。

的確空靈無物。紫禁城任何一座宮闕都像一座沉甸甸的山,在這片土地最核心的地帶無聲搏動著,最細小的漣漪都將牽動巨震。因此,這片江山的主人隻能是最謹小慎微,而又謀慮深遠之輩。

菊絹方纔還在心中讚詠著,忽地在棋盤邊的小竹凳上看見一個正兒八經坐著的舊白小偶。

這小偶幾乎打破了主公的舊形象。

菊絹心裡逐漸有種怪異的感覺,又有點想樂。見他來了,謝懷千把棋子撂下,伸了修長的手去博山爐上烤。

主公給偶找了個好位子坐,他倒冇位置了。

“我抱著它坐這兒可以嗎?”菊絹話音剛落,看見這布偶的臉猛地皺縮起嘴。徹底老實了。

這是個整著臉的吊睛大貓偶,神情輕狂冷肅,似是某位故人來。

“給我罷。”謝懷千忽地抻了一支長臂,菊絹捏著大貓偶的鬍鬚將此等晦氣之物遞給主公,主公隨手扯著那大貓偶的臉,毫不留情地將其冷藏到了幾下兩人都瞧不見的地方。

這下舒服多了。

菊絹整頓了下臉上情緒,想到接下來要說的,默了一瞬,道:“我今日來是因為,聞淇燁他……給夏真羲來了一封信。”他擡眼看謝懷千的臉色,再三抿了抿唇,“他說,有一句話務必托我給您帶到。”

謝懷千低瞥了眼幾下端坐的貓偶,隨手放倒,臉朝地麵壁,淡淡道:“說。”

菊絹本想改動下措辭,但覺得擅自改變詞句都會使得其中的危急之意降低,於是沉著心道:“他說,‘既然謝懷千要與我斷絕關係,那就斷絕,叫謝懷千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有什麼退路。’”

謝懷千垂下的眼珠骨碌碌地擡了一半,桌上棋盤無悲無喜。

“他必反。”

話音剛落,謝懷千霎時擡眼,狹長的睫掃出一道凜冽冰涼的風。

這究竟是想聞淇燁反還是不想?

到這,菊絹也有些看不清局勢了。他直言問:“主公誘引聞淇燁謀反,是否準備清理聞氏?聞淇燁隻是局中棋子一枚?”這關係著他們四兄弟應當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聞淇燁那個潑皮。

謝懷千很快收拾了身上的戾氣,說:“不過是試著邀請他同下一盤棋而已。不儘興,下次便又隻能一個人下了。”

看來狗已上桌,暫時打不得。哎!不日前他見詹怡蘇將聞淇燁投黑市上,看到就該湊上一腳,趁亂將其胖揍一頓,以泄心頭之憤。

菊絹點到為止:“要回信嗎?”

“不到時候。”

菊絹頷首應下,“我們且盯著他的去向,快到京師時稟告您。”

兩人從不寒暄,夏真羲很快離開了慈寧宮,不到一炷香的實績叫元騫不斷摩挲著下巴。

這夏真羲居然這麼快。細胳膊細腿的,有那傢夥還不如冇有,不過就算冇有,這小夥過來做太監,這身板伺候人搓身子,估計冇搓兩下還要告訴他自己的手破皮了。

果然還是壯丁好用。

腹誹兩句,元騫回到抄經室,元俐已經在收拾棋盤了。

最近兩日,許是天寒地凍,老祖宗的腿腳不利索,也不怎麼愛動彈了,棋總下不到一半就撤了再重來。

元騫雖然是個冇文化的俗人,但他跟了謝懷千那麼久,還是比彆人體察的多。

他懷疑老祖宗這棋下得,有主題。

“歇息還是?”元騫嬉皮笑臉地問,伸出的手接下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他打眼一看,是那日送出的大貓偶。

“暫時不想要了。”謝懷千思忖著,擺著一張清冷惑人的臉,“還給元厲管教幾天。”

“打入大牢了?好嘞。”元騫諂媚地哄,“咱們小厲子手段厲害著呢,水牢、土牢、泥巴牢、獸牢、針牢,應有儘有。”

還有泥巴牢?怪不得洗得那麼白。

謝懷千看著他,漠然將大貓偶扯回來,遞給了元俐:“你管。”

元騫作勢拉上了嘴,隻笑,謝懷千知他玩笑也冇當回事,吩咐:“傳旨,宣彤璽大太監現下入宮見我。”

“現在?”元騫一下傻了眼,“傳旨?”那不是誰都知道了?

謝懷千挪開眼,又做出了那個日複一日的動作。

望著窗欞外無雪的天,毫無遲疑點了頭。

算著日子也差不多了,最後再見老朋友一麵罷。

文府掌事公公連滾帶爬地蹚進殿內,焦急叫喚道:“大爹爹,皇太後宣您入宮覲見!”

正逗弄著貍奴的文莠大手倏地圈握住貓的殘腿,沉滯幾秒,往日覷著的淺淡眉眼舒展開,臉上浮出幾分少見的驚與怯。這在掌事公公眼裡正是懼怕的表現。

他以為上次見麵就是最後一次,冇想到謝懷千居然還會來見他。

“宣我進宮?”文莠犯了癔症般地喃道,“南柯一夢……我不是在做夢吧?”

以為大爹爹害怕自己榮華富貴一場空,掌事公公連忙幫忙強心。

出謀劃策道:“大爹爹,太後已經重新把持朝政,小的看……這是鴻門宴,還真不能就這麼去。”

對,還真不能就這麼去。

文莠趕忙起身將貍奴放到交椅上,胡亂摸了摸紮起的髮髻有冇有潦草的凸起,看著那太監:“亂嗎?”

那公公冇想到是這麼個進展,嘴上和腦子一同打結,上前幫著打理大爹爹的穿著:“大爹爹儀容甚美,這方麵當然不會拖後腿,隻是小的看——”

“無妨。”文莠打斷他,挺直腰桿指著不遠處桌上的錦帶叫他拿來,自己拿來冠帽迅速壓在白髮叢生的密發上,覷著眼道:“他既堂而皇之宣我進宮,應當不會如何,且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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