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簾為後 第10章 10陪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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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陪你玩
四月四日夜,宮裡有不許下人焚香燒紙的規矩,慈寧宮不少年紀大的太監都找了個角落蹲著燒紙錢,火光劈裡啪啦跳躍,明明是活人給死人燒紙,蹲在火前也都像短暫地變成了死人。
元俐看見了也不吭一聲,宮裡頭他隻惦記乾爹和元厲的事。
送元厲回配房,收走了他的連環畫冊,瞧著人蓋上褥子好好睡覺,得了幾句無關痛癢的埋怨,哄罷小孩,他仔細給房門上了鑰,往後邊小殿去。
聞淇燁如約在那等他。
元俐左顧右盼著朝他走過來,從衣內拿出一張字條遞給聞淇燁,聞淇燁看過字條大致明白了,元俐衝他比劃了個有事要走的手勢,聞淇燁頷了首,元俐如釋重負,牽強地衝他笑了笑,趕忙走了。
後殿抄經室,謝懷千正禦覽聞淇燁批註過的奏本,元騫方纔還在忙活換香、續燈燭的瑣事,忽然走到他身旁,貓著腰道:“聞淇燁琢磨了奴婢半天,然後拉攏了元俐,而後使了些小手段,順藤摸瓜找到了當初宋統底下替他辦事的太監。估計要見血。”
他收了聒噪,謹小慎微道:“主子,這事兒管嗎?”
“元俐是你的命根子,這事兒你藏不住,你的人,自己想辦法拔起來。”謝懷千冇擡眼睛,“他幫元俐,不還是為了幫你,你承他美意再壞他的事,莫不是替哀家決定,要與整個聞氏作對?”
“奴婢豈敢啊。”元騫壓低嗓音,聳眉搭眼,看著委屈得不行。
謝懷千心如明鏡似的,元騫當然站在元俐那邊,元俐站在聞淇燁那邊,過來請示隻為了圖個安心。聞淇燁打蛇打七寸,本就想朝元騫下手,元騫彆無所求,膝下唯有一個搶來的乾兒子,他又恰好碰見這爺倆鬨矛盾,送了個順水人情,每一步都踩得又準又對。
“這是他的本事,血債血償,由他去。”他漫不經心合上奏本,“畢竟是清明,總得拿些東西祭奠他的家人。”
聞淇燁向他仇人中的一位借了一物祭奠卿珵,那太監也很大方,說借就借了。
回程時他穿著太監服,刻意彎腰掩飾了身量,即便如此,路上碰見幾個提著燈籠的小太監,還是頻頻回頭看他。
他不以為意,清俊的臉大部分都低在帽簷下,隻露出線條淩厲的下頜和顏色淺淡的唇。
抹掉臉上的血,想起上回仿元騫喊謝懷千“老祖宗”,無聲勾了唇。
要是能穿這一身去找謝懷千再喊一遍,再逗他一回,一定有趣。不過因為他今晚要辦事,騙謝懷千自己微感不適,回小殿歇息。
回小殿前,聞淇燁找了後殿一處無人的地方脫掉身上的太監皮,換回早放在那兒的常服。
不遠處窸窸窣窣傳來幾聲怪動靜,似有人擡轎,元騫熟悉的小嗓喜氣洋洋的,因為距離遙遠顯得虛實不明。
“娘娘,夏侍君為您捏腿來了——”
聞淇燁整理衣袂的動作突兀頓住,有一瞬間他懷疑自己錯聽,可緊接著又不斷地傳來小太監結伴走過時曖昧的嬉笑。
“夏侍君又來啦?”
“哎小點聲。能不來嘛,那麼久了,就算侍君生性冷淡,不願要,娘娘也想了啊。”
“之前侍君來得可勤了,據傳,都是娘娘主動要的呢。”
“你這麼激動做什麼。”其中小太監麵露鄙夷地推了另一個,“還不快回去照照鏡子,夏侍君天人之姿,娘娘再怎麼想那事,也不會瞧上你。”其後,兩人笑作一團,你推我搡著走遠。聞淇燁將那身太監服塞進附近花園中疊石壘山景緻中的窟窿裡,回到小殿,平躺在榻,遲來的憤怒如驚濤席捲而來,不禁覺得可笑。
他還想與謝懷千打破常規再進一步,怕謝懷千芥蒂,做好了不見光的打算,結果謝懷千早都有了侍君,還是光明正大,人儘皆知。
既然謝懷千那麼喜歡玩,他大方一點,陪謝懷千玩個痛快。
翌日一早,聞淇燁請辭前尋了元騫,分外平靜地問:“公公,昨日我起夜,聽見你在喚什麼侍君,太後原在宮中豢養了人寵麼?”
人寵?元騫聽了嘴角一抽,知曉聞淇燁這是醋上了,連娘娘都不喚,改叫太後了,恐怕他也得落個埋怨,他暗道不妙,直想和稀泥,扶著聞淇燁的肩膀將人帶遠了些,沉吟了會兒說:“老祖宗的確有個夏侍君,聞大人,你可休怪我不告訴你,宮中少有人敢議論此事,我也不好特地來說,宮中很多事兒,也不便多說,隻得你自己去悟。”
聞淇燁不置一詞,又漠然道:“我豈敢怪公公。”
畢竟是世家典範,他頗有雅量,士林不會看走眼,平日極少見他擺臭臉,他生的也好,即便冷臉也是很博好感的,可是故意作出這副生人勿進的傲慢姿態,便讓人氣得牙癢癢。
元騫心裡頭窩火,這聞淇燁不去跟彆個又爭又搶,來他這兒找什麼事?
聞淇燁卻又立馬給他台階下:“隻是我心裡喜歡太後,恨不能占為己有,故而無法心平氣和,心裡惱自己也惱得狠,看著太後和彆人卿卿我我,心痛得好像要死了一樣,望公公海涵,也望公公救我,請公公指條明路。”
喜歡太後,還想據為己有。
這是能直說的嗎?
元騫直接聽傻了,傻了一會兒,又覺得臉上有光。被人擺到高位,誰不高興?聞淇燁這招以退為進,真該擰著元俐耳朵過來學學。
不過聞淇燁這人,的確不得怠慢,不好招惹。敢和他說這些話,無非是篤定他不敢得罪聞氏,除了將這席話複述給太後,也不敢告訴旁人。甚至拿他當傳話筒,就想他說與太後聽,藉此**。
他又放下成見,腦筋急轉,手蓋在聞淇燁寬闊肩背上,帶著他再走遠了些,道:“聞大人且聽我說,我有一計,你便強走夏侍君的路,叫夏侍君無路可走。此人雖為侍君,卻出自寒門,他家族早已落魄,卻總愛端著架子,我們這些奴才也都看他不上,大人出自望族,卻平易近人,此為大人一勝,他出入佩飾麵紗,隻拿眼睛瞧人,不知是容貌有損還是心裡有鬼,大人儀表脫俗,乃世家第一公子,坦坦蕩蕩真君子,此為大人二勝,他侍奉太後七年,如今已二十有六,大人方及冠,年輕力壯,肉身剛強,此為大人三勝,他無有官職品級,大人卻是朝廷正三品命官,此為大人四勝,他平素少有問候,總是召則來,不知是否真心侍奉,未有大人這一片心,此為大人五勝,於情於理,我都站在大人這邊。大人你既已有決心,不若一條路走到黑,我個老奴才呀,看大人比他好上百倍千倍。”
“公公謬讚。”聞淇燁很難被忽悠,元騫見說大話冇用,隻得繼續道來:“大人你昨夜既聽見夏侍君給主子捏腿,何不取而代之,從明日開始便自請為祖宗捏腿治病,就很好圖之,咱們再接著打蛇上棍,替祖宗按摩解乏,這按哪兒,若老祖宗不推拒,豈不是大人想按哪按哪?”
元騫說著說著嘴上快冇邊了,自個兒心裡頭都冇底,但他揣度著聞淇燁似乎與老祖宗確實有些什麼,雖然見他二者平日接觸最多也是聞淇燁替他抱祖宗上座,冇牽過手,嘴也冇親過,可這二人隻要聚在一塊,那氣氛,彷彿事兒都辦過不知道多少回了,這般傳授經驗,應當也算成了他們美事一樁,再不濟,送聞淇燁給娘娘玩玩,也算他建功一樁。
聞淇燁自不用人教如何打蛇上棍,他不過是來套些夏侍君的訊息,這不聽不要緊,一聽便覺得很有意思。謝懷千才上位便封了個侍君,侍君聽著對他不怎麼熱絡,謝懷千熱臉貼冷屁股留了他七年。
他緩緩點頭,彷彿認可了元騫所說,又問:“侍君待公公如何?”
元騫心裡罵那侍君狗血噴頭,還是遵著禮數道:“此人大多數時候都不搭理人,也不怎麼張口說話,我很少與之交談。”
聞淇燁心中有個荒謬的猜測浮出水麵。
他得多往宮裡跑幾趟,親眼見見謝懷千格外疼愛的這個夏侍君。
四月八日夜,九千歲府。
一架寶馬香車籲聲停下,脂粉香氣撲鼻,府前七八個小太監散開服侍,揭開簾幕的一個,伸手扶裡麵大太監的兩個,另外一個快步到門口通報。
宋統笑盈盈地叫小太監弓下腰,摁著小太監的脊背,抱著圓肚子下了車,隻聽哢嚓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響,哭嚎徹起,隨即變成悶悶的聲響,再不見了。
宋統闊步進了自家乾爹府上,裡麵派頭很大,然而四下掌的都是昏暗燭火,進來彷彿來到陰曹地府,更要命的是,他乾爹不僅信鬼神,最信的還是地府閻羅十殿,廳堂兩邊開間供的全是地府鬼兵鬼將,一進來能給人嚇得尿褲襠。
過去他問過乾爹,乾爹說:“提前行個方便。”宋統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想開了,乾爹這叫透徹了,辦什麼都辦到極致,提早做好下去的覺悟,既然壞就壞到底,最怕壞一半的,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兩邊討不到好,擰巴害了自己。
後來他習慣了,進來也學會了先給鬼堂的諸位大羅神仙們先上香火。
“爹爹爺爺們。”宋統舉起手中香火,闔眼喃喃道,“我和乾爹的大富大貴,全靠你們了。”
“誰要索我們的命,讓他們來。”
將香燭插進香爐,宋統抖袖往裡堂走,文莠果然在和貍奴嬉耍,低著頭拿鼻子對貓子濕漉漉的鼻子,貍奴也蹭回他,撲通著想往乾爹肩膀上爬,它雖然是隻三腳貓,但是臂力驚人,冇一會兒真給他攀上去了。
宋統嘿樂道:“乾爹,和哥哥玩呢。”
文莠單手摸著背上的貓,淡淡覷著他,使著氣音笑了一聲:“你哥哥最近越來越黏人了。”
“那敢情好,咱們小日子美著呢。”宋統湊近,轉了個臉,正色道:“人在銅缸裡發現的,什麼也冇查出來,下麪人說,他與宮裡幾位娘娘都有積冤,要麼有人欺瞞兒,要麼有細作,接著查?”
文莠把貍奴從肩上摘下來重新抱回懷裡,嘬嘬哄著貓子道:“細作?這人你肯定認識。”
宋統便知道他什麼意思了:“那兒想管也管不到了。”
“就依他們說辭。”文莠淡淡道,“改天叫他們那兒也冇一個,賠回來。”
【作者有話說】
隔壁元戎:這人真有意思
還冇下來呢
一天天的
淨燒錢給我一大家子買菸遞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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