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铖鏽與檸檬吻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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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車行裡那場驚心動魄的熔鑄與烙印,像一顆滾燙的子彈射入時間之流,餘溫久久不散。日子被按進一種奇異的模具裡重新澆鑄,表麵是蟬鳴、機油與檸檬茶的舊日配方,內裡卻已悄然置換。蘇縈推開那扇沉甸甸綠漆鐵門的瞬間,心跳依舊會為門軸那聲低啞冗長的呻吟而失序,隻是那失序裡,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帶著金屬迴響的歸屬感。

子書铖不再需要藏匿。當她的腳步聲清晰地叩響水泥地,他會從車架下利落地滑出,帶著一身蒸騰的熱氣和油汙的味道迎上來。目光不再是沉靜的寒潭,而是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專注,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無聲地掃描她的每一寸輪廓,從髮梢的微光到鞋尖沾染的街塵。蘇縈遞過保溫杯,指尖總會蜷縮一下,那句“茶要喝完”的叮囑,在舌尖打個轉,聲音輕得像羽毛拂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卻勇敢地迎向他深海般的凝視。

他喉結滾動,緊抿的唇線幾不可察地繃緊又放鬆。每一次,都像在調動全身的力氣去對抗那道無形的枷鎖。“嗯。”

一個單音,沉重得如同從胸腔深處碾磨出來。有時他會極其艱難地補充,“……甜。”

那聲音滯澀、摩擦,帶著生鐵相刮的痛感,每一個音節都耗費著他巨大的心力,額角隨之沁出細密的汗珠,下頜線條繃緊如刀刻。說完,他會迅速垂下眼瞼,深褐色的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和更深沉的渴求。

蘇縈的心尖總會被這聲音刺得輕輕一縮,像被一滴濃縮的檸檬汁猝不及防地蜇了一下,隨即又被洶湧的蜜意覆蓋。酸楚與甜蜜猛烈地交織。她看著他說話時微微蹙起的眉頭,看著他因用力而微微蜷縮、纏著黑色電工膠帶的手指,一種強烈的保護欲混雜著心疼在心底翻湧。她不再像過去那樣,寫完便簽就近乎落荒而逃。她會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他仰頭喝下檸檬茶。汗水順著他賁張的頸側滑落,喉結滾動,陽光穿過高窗的灰塵落在他汗濕的鬢角,勾勒出充滿原始力量的生命感。空氣裡瀰漫著他身上蒸騰出的汗水、機油氣息,混雜著檸檬的清新,形成一種獨特而令人心悸的氛圍。那沉默的注視裡,翻湧著無聲的驚濤駭浪。

工具櫃側麵,那顆亮銀色的金屬檸檬以及旁邊熔鑄的“sy”,在日漸炎熱的天氣裡,閃爍著冷冽而永恒的光。它們成了修車行裡一個無聲的圖騰。蘇縈的目光總會不由自主地被它們吸引。每當她凝望那冰冷的金屬印記時,子書铖手中的扳手敲擊聲會微妙地停頓一下,深褐色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無聲地、長久地描摹著她的側影——從光潔的額角,到微微顫動的睫毛,再到專注凝望的唇角。那目光粘稠而滾燙,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沉溺,卻又小心翼翼地收斂著所有的侵略性。一種無言的電流在兩人之間悄然流動,每一次目光的交彙,都像是在那金屬檸檬冰冷的表麵上又鍍上一層看不見的、灼熱的釉彩。

蘇縈的素描本裡,線條悄然發生了變化。那些未完成的側臉、下頜、緊抿的唇,漸漸被更完整的輪廓取代。線條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試探,而是帶著一種沉靜的、理解的力度。更多的時候,畫麵定格在他被汗水浸透的寬闊背脊上,肌肉的起伏如同連綿的山脈,光與影在賁張的線條間流淌,充滿了沉默的力量感。有時,她會偷偷畫下他纏著黑色電工膠帶的手,笨拙地握著扳手,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膠帶邊緣微微翹起,露出底下深色的藥漬和未愈的裂口。那些畫稿被她小心地藏在畫夾最深處,像珍藏著他沉默世界裡無人知曉的痛楚與力量。

那個小小的、裝著檸檬糖的玻璃罐,不知何時從角落搬到了子書铖那張掉漆小凳子的顯眼位置。晶瑩剔透的蜂蜜浸泡著飽滿的檸檬片和黃澄澄的糖果,在悶熱的車間裡,像一罐凝固的陽光。每次蘇縈來,總能發現罐子裡的糖少了一兩顆。她不動聲色,下次便會多帶幾顆,剝掉糖紙,悄悄放進去。有時,她會在他專注地擰一顆頑固的螺栓時,指尖拈著一顆裹著細砂糖粒的檸檬糖,輕輕放在他手邊沾著油汙的工具箱上。子書铖的目光會從螺栓上移開,落在金黃的糖果上,再沉沉地抬起,落在她臉上。深褐色的眼底有什麼東西微微閃動,像深潭投入了石子。他會用那隻乾淨些的手指捏起糖果,沉默地放入口中。酸與甜在舌尖炸開的瞬間,他緊蹙的眉頭會幾不可察地鬆開一絲,下頜冷硬的線條也彷彿被那滋味悄然軟化。蘇縈的心便像被溫熱的檸檬水浸泡著,又酸又軟。這成了他們之間無聲的密語,一種無需言語的、撫慰傷痛的儀式。

然而,那堵橫亙在他喉嚨深處的、名為“聲音”的厚重鐵門,並非幾顆檸檬糖的甜蜜就能輕易撬開。更多時候,當他試圖說出比單音節更複雜的詞句,那無形的枷鎖便會驟然收緊,勒得他呼吸困難,額角青筋暴起,眼神裡翻湧起困獸般的焦躁和挫敗。一次,一輛老式吉普的變速箱發出異響,車主是個大嗓門的中年男人,喋喋不休地描述著故障,夾雜著對修理速度的催促。子書铖俯身檢查,眉頭緊鎖,汗水沿著脊椎的溝壑滾落。車主等得不耐,嗓門拔高:“師傅,到底能不能修?給句痛快話啊!”

子書铖猛地直起身,深褐色的眼眸裡壓抑著風暴。他嘴唇翕動,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舊風箱般艱澀的抽氣聲,下頜繃得死緊,那隻纏著膠帶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扳手,指關節發出令人心悸的“哢吧”聲,膠帶下的傷口似乎又洇開了一抹暗紅。

蘇縈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衝了過去,擋在了子書铖和那車主之間,聲音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和護短:“師傅您彆急!這變速箱問題比較複雜,铖哥他…他需要點時間仔細檢查!您再等等,馬上就好!”

她一邊說,一邊飛快地從口袋裡摸出一顆檸檬糖,背在身後,摸索著塞進子書铖緊握的拳頭裡。

微涼堅硬的糖塊觸碰到滾燙緊繃的掌心。子書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一震。他深褐色的眼眸沉沉地落在蘇縈纖弱的背影上,裡麵翻湧的驚濤駭浪如同被投入了一顆小小的定海神針,狂暴的氣息漸漸沉澱。他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將那顆糖緊緊攥在汗濕的掌心。他冇有再看那車主,隻是重新彎下腰,將所有的力氣和翻騰的情緒都灌注在手中的扳手上,敲擊金屬的篤篤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更加沉悶、用力,彷彿要將所有無法出口的言語都砸進冰冷的鋼鐵裡。

車主被蘇縈的氣勢唬住,嘟囔了幾句,悻悻地退到一邊。蘇縈鬆了口氣,後背沁出一層冷汗。她悄悄回頭,對上子書铖看過來的目光。那眼神很深,帶著一種複雜的、近乎滾燙的東西,像熔爐裡翻騰的鋼水,有感激,有被護在羽翼下的不甘,更有一種深沉的、無法言說的依賴。蘇縈的臉頰微微發熱,慌忙轉開視線,心口卻像是被那目光燙了一下,留下一個清晰的烙印。

梧桐街的儘頭,新開了一家語言康複中心。藍白相間的招牌在舊街區顯得格格不入。蘇縈的目光幾次掠過那塊招牌,心頭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一個念頭如同藤蔓,悄悄纏繞上來,越來越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迫切。

那天傍晚,修車行裡隻剩下扳手單調的迴響。蘇縈冇有像往常一樣放下保溫杯就離開。她捏著便簽本,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她走到正在擦拭工具的子書铖麵前,深吸一口氣,將一張寫得滿滿噹噹的便簽遞到他眼前。

子書铖停下動作,目光落在紙上。娟秀的字跡有些淩亂,透著一股小心翼翼的堅持:

铖哥,

街口新開了家語言康複中心,叫‘啟聲’。

我…我偷偷去問過了,有位陳老師,很厲害。

我們…去試試,好不好?

一點點來,像修車一樣,一個零件一個零件地修好它。

我陪著你。每一天。

茶要喝完。糖也要吃。

縈縈

空氣彷彿凝固了。扳手敲擊聲早已停歇,隻有老風扇在頭頂徒勞地嘎吱轉動,攪動著沉悶的空氣。子書铖捏著那張便簽紙,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黑色的油汙在紙的邊緣留下清晰的指印。他低著頭,濕漉漉的額發遮住了眼睛,隻能看到他緊抿的、毫無血色的薄唇和下顎繃緊如刀刻的線條。一種沉重的、混合著抗拒、難堪和更深層恐懼的氣息,如同冰冷的濃霧,瞬間從他身上瀰漫開來,將蘇縈牢牢包裹。他像一尊沉默的礁石,承受著內心驚濤駭浪的拍打。

蘇縈的心懸在半空,指尖冰涼。她能感受到他無聲的掙紮,那掙紮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窒息。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就在蘇縈幾乎要放棄,想要伸手抽回那張便簽時——

子書铖極其緩慢地、極其沉重地抬起了頭。

深褐色的眼眸如同風暴過後的深海,殘留著未散的驚悸,翻湧著劇烈的掙紮,但最終沉澱下來的,是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帶著痛楚的疲憊。他看著蘇縈,看著她眼中清晰的擔憂和小心翼翼的堅持,緊抿的唇線極其艱難地、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冇有聲音發出,但那是一個清晰無比的口型:

“……好。”

“啟聲”語言康複中心的門廳明亮得有些晃眼,空氣裡瀰漫著消毒水和某種清新劑的味道,與修車行的機油鐵鏽氣息截然不同。子書铖高大的身影踏進這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穿著洗得發白的灰色工裝褲和一件乾淨的深色t恤,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棵被強行移栽到溫室的冷杉,渾身散發著一種緊繃的、近乎戒備的氣息。他的目光沉靜地掃過牆上的宣傳畫和導診台,深褐色的眼底看不出情緒,隻有緊抿的唇線和微微繃緊的下頜泄露著內心的不平靜。

蘇縈走在他身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發的低氣壓。她悄悄伸出手,指尖帶著細微的顫抖,輕輕勾住了他垂在身側、纏著嶄新白色醫用膠布(替換了之前的電工膠帶)的右手小指。他的手指猛地一僵,肌肉瞬間繃緊如鐵。蘇縈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識地想退縮。

然而,就在她退縮的前一秒,那隻僵硬的手指,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生澀的遲疑,微微彎曲,輕輕回勾住了她纖細的指尖。粗糙的膠布邊緣摩擦著她細膩的皮膚,帶來一種奇異的、帶著痛感的連接。

蘇縈的心瞬間落回實處,一股溫熱的暖流順著那勾連的指尖湧入心田。她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儘管自己的手心也緊張得微微出汗。

接待他們的是那位陳老師。一位四十歲左右、氣質溫婉乾練的女性,戴著無框眼鏡,眼神平和而敏銳。她的目光在子書铖身上停留了片刻,帶著專業的審視,隨即露出溫和的笑容:“子書先生,蘇小姐,請跟我來。”

評估室很安靜。隔音材料包裹著牆壁,隻有儀器運轉發出的微弱低鳴。子書铖坐在指定的椅子上,背脊挺直,雙手放在膝蓋上,纏著膠布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著。陳老師的聲音溫和而清晰,引導著他進行一係列基礎的聽力、聲帶和氣息控製檢查。

“子書先生,請跟著我重複這個音,儘可能延長——‘啊——’”

子書铖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他張開嘴,試圖發出那個簡單的母音。然而,喉嚨深處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聲帶僵硬如鐵,隻擠出幾聲短促、破碎的、如同砂紙摩擦的抽氣聲:“呃…嗬…”

額角的青筋瞬間暴起,細密的汗珠沿著鬢角滾落,冇入衣領。

陳老師記錄著,表情平靜:“沒關係,放鬆。我們再來一次。吸氣,腹部用力,想象氣息從丹田往上推,輕輕震動聲帶……”

她示範著,發出一個圓潤飽滿的“啊——”。

子書铖再次嘗試。他按照指示,深深吸氣,胸膛明顯起伏。然而,當氣息試圖衝擊聲帶時,那無形的枷鎖再次驟然收緊!這一次,他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脖頸的肌肉繃緊如同拉滿的弓弦,臉膛因為用力而微微漲紅。一個嘶啞、變形、如同被砂輪打磨過的“啊——”終於艱難地衝破了喉嚨,尾音帶著劇烈的顫抖和無法控製的破音,戛然而止。彷彿用儘了所有的氧氣,他猛地嗆咳起來,身體因為劇烈的咳嗽而微微佝僂,纏著膠布的手緊緊捂住嘴,指節用力到泛白,手背上未愈的傷口似乎又滲出了淡淡的血痕。

蘇縈坐在旁邊的觀察椅上,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她看著他在專業儀器前暴露出的脆弱與掙紮,看著那無聲的痛苦在他緊繃的身體裡衝撞,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看似簡單的發音,對他而言不啻於一場酷刑,是強行撬開鏽死多年的沉重鐵門,每一次嘗試都伴隨著撕裂的痛楚和巨大的精神消耗。

陳老師遞過一杯溫水,語氣依舊平和:“很好,這是一個開始。聲帶長期未使用,就像生鏽的精密零件,需要耐心和潤滑。”

她的目光轉向蘇縈,帶著一絲瞭然,“蘇小姐,家人的陪伴和鼓勵是重要的潤滑劑。日常可以多進行氣息訓練,比如吹蠟燭,吹紙條,或者…”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蘇縈放在膝上的揹包,那裡露出便簽本的一角,“…可以嘗試從最簡單的、對他來說有特殊意義的音節開始引導。”

蘇縈用力點頭,將陳老師的話一字不漏地刻在心裡。離開康複中心時,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子書铖沉默地走在前麵,步伐比來時沉重了許多。蘇縈看著他寬闊卻微微緊繃的肩背,快走幾步追上他,再次輕輕勾住了他的小指。

這一次,他的手指隻是微微動了一下,冇有像之前那樣回勾。但那緊繃的肩線,似乎幾不可察地鬆弛了一分。

回到修車行,悶熱的空氣裡混雜著熟悉的機油和金屬氣息,彷彿回到了安全的巢穴。子書铖徑直走向工具櫃,拿起焊槍和焊絲。幽藍的電弧刺啦亮起,尖銳的嘶鳴撕裂了黃昏的寂靜。他操控著那灼熱的光筆,在工具櫃側麵,那顆金屬檸檬“sy”標記的下方,開始熔鑄。

不再是字母。而是一條條短促、扭曲、如同心電圖般起伏的亮銀線條。它們雜亂無章地蔓延,像被禁錮的聲波在無聲地掙紮、衝撞、試圖掙脫束縛。灼熱的焊渣飛濺,映亮了他汗濕的、專注而冷硬的側臉。每一次焊槍的落下,都像是一次無聲的宣泄,將複健室裡無法出口的挫敗和痛楚,狠狠砸進這冰冷的鋼鐵之中。

蘇縈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看著那扭曲的聲波圖案在鐵皮上漸漸成形,看著汗水浸透他的背心,看著那隻纏著白色膠布的手穩定地操控著狂暴的焊槍。她冇有說話,隻是走過去,擰開保溫杯的蓋子,將沁涼的檸檬蜂蜜茶輕輕放在他腳邊。

焊槍的嘶鳴不知何時停歇。子書铖放下工具,拿起杯子,仰頭灌下大半。冰涼的液體滑過灼痛的喉嚨,帶來短暫的慰藉。他垂眸,看著地上那個敞開的舊金屬盒——裡麵靜靜躺著上千張泛黃的便簽。他沉默地走過去,拿起最上麵那張最陳舊的,翻轉,露出背麵那力透紙背、帶著笨拙珍重的“今天也想聽見她的聲音”。

他拿著那張泛黃的紙片,走到工具櫃前,站在那片剛剛熔鑄的、扭曲的聲波圖案下方。他沾著油汙的手指捏著紙片的一角,另一隻手拿起焊槍。幽藍的電弧再次亮起!這一次,光點精準地落在紙片邊緣,瞬間將脆弱的紙張點燃!橘紅的火苗舔舐著紙角,迅速蔓延,將那些承載著漫長歲月無聲渴望的字跡吞噬。

蘇縈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想要驚呼。

然而,就在火焰即將吞噬整個紙片的刹那,子書铖猛地將燃燒的紙片按向了那片新熔鑄的、亮銀扭曲的聲波圖案中心!

“嗤——!”

火焰與滾燙的金屬瞬間交融!紙張在高溫下劇烈蜷縮、碳化,最終化為灰燼,隻留下一點焦黑的印記,牢牢地烙印在那片象征無聲掙紮的亮銀聲波中心!像一顆被強行按進鋼鐵裡的、沉默燃燒的心臟。

焊槍熄滅。刺鼻的焦糊味混合著金屬冷卻的氣息瀰漫開來。

子書铖靜靜地看著那片焦黑的印記,看著它融入扭曲的聲波裡。他深褐色的眼眸裡,翻湧的驚濤駭浪似乎隨著那燃燒的紙片一同化為了灰燼,隻剩下一種深沉的、近乎悲壯的平靜。他轉過身,目光沉沉地落在蘇縈臉上。

蘇縈讀懂了那眼神。那不再是被迫踏入陌生領域的抗拒,而是一種認清了戰場、準備迎接漫長廝殺的沉靜。她走到他麵前,冇有言語,隻是拿起便簽本和筆,在嶄新的一頁上,用力地寫下:

铖哥,

疼就咬糖。

我陪你修。

修一輩子。

寫完,她踮起腳尖,不再猶豫,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將這張小小的紙片,輕輕貼在了他左胸心臟的位置,覆蓋在昨夜複健後留下的、尚未完全消散的隱痛之上。

指尖再次清晰地感受到那沉穩、有力、如同重錘敲擊鐵砧般的心跳搏動。

咚!咚!咚!

這一次,那搏動裡似乎多了一種沉甸甸的、破釜沉舟的力量感。

子書铖低下頭,看著胸口那張嶄新的便簽。他抬起那隻纏著白色膠布的手,沾著油汙和焊錫灰燼的拇指指腹,在那“一輩子”三個字上,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重逾千鈞的承諾,用力地摩挲了一下。然後,他抬起眼,深褐色的目光如同熔化的鐵水,沉沉地、牢牢地鎖住蘇縈清澈的眼眸。

他張開嘴,喉結艱難地滾動,脖頸的肌肉因為過度用力而繃緊。一個破碎、嘶啞、如同砂輪打磨鋼鐵的聲音,帶著巨大的決心和尚未消散的痛楚,極其艱難地、一字一頓地碾磨出來,重重砸在黃昏寂靜的空氣裡:

“……一…輩…子。”

修車行角落的小凳子上,那顆裹著細砂糖的檸檬糖,在玻璃罐的蜂蜜裡,慢慢化開了一點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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