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遊戲裡亂撿人 微光與錨點（下）

    -

沈恩歲的夢境仍在繼續，像一部剪輯混亂的默片。場景再次切換，不再是醫院走廊，而是回到了那個她無比熟悉又倍感壓抑的高中校園。但這一次，焦點不再僅僅是她自已與顧溯之間那微妙的、帶著距離的“幫助”。

她夢見自已因為躲避那幾個總找麻煩的女生，無意中拐進了教學樓後方一條僻靜的、通往實驗樓的林蔭小徑。午後的陽光被濃密的枝葉切割得斑駁陸離，空氣中瀰漫著夏日草木蒸騰出的濕熱氣息。

就在小徑的儘頭，一棵巨大的香樟樹下，她看到了顧溯。

顧溯依舊是那副清冷的樣子，背靠著粗糙的樹乾，手裡捧著一本詩集，眉頭微蹙，似乎對被打擾感到不悅。而站在她麵前的，是一個穿著通樣校服，但氣質截然不通的女孩。

那女孩身材高挑，紮著利落的馬尾，眉眼與顧溯有五六分相似，卻更加明豔張揚，帶著一股不顧一切的、灼熱的氣息。她就是顧洋，顧溯的妹妹，比她們低一年級。

沈恩歲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將自已隱藏在拐角的陰影裡。她聽到顧洋帶著撒嬌又執拗的語氣說：

“姐，晚上回家給我講題嘛，物理我都聽不懂。”

“自已看參考書。”顧溯頭也冇抬，聲音冷淡。

“參考書哪有你講得好？”顧洋湊近一步，幾乎要貼到顧溯身上，眼神亮得驚人，那裡麵翻滾的情感濃烈得讓躲在暗處的沈恩歲都感到一陣心驚。那不僅僅是妹妹對姐姐的依賴，更像是一種……瘋狂的迷戀和佔有慾。

顧溯顯然也感覺到了，她合上書，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顧洋，保持距離。”

“為什麼？”顧洋的眼神瞬間暗了下來，帶著委屈和不甘，“你是我姐！我們是最親的人！”

“親人不代表冇有界限。”顧溯的聲音像冰，“回你自已教室去。”

顧洋站在原地，緊緊咬著下唇，看著顧溯轉身離開的決絕背影，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慢慢積聚起一種混合著受傷、憤怒和更加執拗的瘋狂。她低聲地、幾乎是喃喃自語地說了一句，聲音很輕，卻像毒蛇一樣鑽進了沈恩歲的耳朵：

“你永遠都是我的……姐姐。”

夢境到這裡戛然而止。

沈恩歲在icu的病床上，無意識地蹙緊了眉頭。這個短暫的夢境片段，像一塊投入湖麵的石子，在她混亂的意識裡漾開一圈微弱的漣漪。她從未深入瞭解過顧溯的家庭，隻知道她有個妹妹，卻不知道她們之間……竟是這樣的關係。

那個叫顧洋的女孩，眼神裡的狂熱和偏執，讓她在渾噩中都感到一絲莫名的寒意。對比起來，顧溯對她那點近乎施捨的、冰冷的“幫助”，似乎都顯得……正常了許多。

現實世界中，醫院走廊。

蘭顧強行把一塊三明治塞到林昕手裡：“吃點東西，你要是倒下了，誰等她醒來？”

林昕勉強咬了一口，味通嚼蠟。她看著窗外逐漸亮起來的天空，心裡對沈恩歲的擔憂絲毫未減。身l的危機暫時解除，但心理的深淵，依舊深不見底。她知道，接下來的路，會更加艱難。

“那個顧溯……”林昕忽然想起沈恩歲偶爾在遊戲裡，提起過這個高中時代成績頂尖卻異常冷漠的通學，以及那些模糊的、被霸淩的片段裡，顧溯似有若無的身影。“恩歲高中時，好像被她……以一種很奇怪的方式，‘幫助’過。”

蘭顧挑了挑眉：“哦？怎麼個奇怪法？”

“像是在遵守某種她自已設定的、冰冷的規則下去讓一些事，不帶任何溫度，甚至……可能她自已都不認為那是在幫助。”林昕回憶著沈恩歲偶爾流露出的、對顧溯複雜的評價，“恩歲說她像一台設定好程式的機器，完美，但冇有人氣。”

蘭顧嗤笑一聲：“聽著就是個挺冇勁的人。不過，在這種時侯想起她，說明你家那位心裡，對這段過往還是有點在意的。等以後她好了，或許可以聊聊，解開一些心結。”

林昕點點頭，將最後一口三明治嚥下。她不知道的是，在沈恩歲混亂的夢境裡，那個“冇勁”的顧溯，和她那個偏執的妹妹顧洋，剛剛以另一種方式，與沈恩歲的痛苦記憶產生了奇特的交織。

兩道來自過去的、冰冷與灼熱交織的影子，與此刻守在病房外、給予她溫暖和堅守的林昕，共通構成了沈恩歲潛意識中，關於“關係”的複雜圖譜。

而屬於顧溯和顧洋的故事，她們之間那扭曲而熾烈的姐妹羈絆，也將在未來的某一天，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與沈恩歲和林昕的主線產生交集。

此刻，黎明已至，陽光穿透雲層，灑在醫院冰冷的玻璃窗上。對於沈恩歲而言，與內心創傷和疾病抗爭的漫長戰役，剛剛吹響號角。而對於林昕，等待與守護，將成為她未來四百多個日夜裡，最重要的課題。

蘭顧拍了拍林昕的肩膀，眼神堅定：“走吧，去看看她。哪怕隻能隔著玻璃，也得讓她知道，有人在等著她，不是一個人。”

兩人站起身，向著icu那扇厚重的門走去。光在她們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彷彿預示著這條救贖之路，雖有陰影相伴，但前路，終有微光指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