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複當年舊時人 第15章 手藝顯 以身入局
臨近七月，天依舊悶熱難耐。
沈晨夕蹲在角落搓洗衣服，同時，她也在等一個人。
“動作快點，王總管馬上就要來檢查了，不要偷懶。”李嬤嬤提醒著在場的宮女。
每到月底，內務司總管王喜善就會對宮中的辦事場所進行檢查，看看宮女們乾活是否勤快，管理是否到位，當然，更重要的一點，就是找藉口撈些好處。
沈晨夕等的人便是他。
午時剛過，天正熱，一陣喧嘩從院外傳來。
沈晨夕微微側耳，聽見小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王總管到……”
王喜善邁著大步走進浣衣局，身後跟著兩名小太監。
“這鬼天氣，真是要熱死個人。”王喜善滿頭大汗，綠豆般的眼睛掃視著麵前的一眾宮女。
他身體肥胖，比普通人更加怕熱，不過多流點汗，讓主子看見，也會被誇做事認真，儘職儘責。
“李嬤嬤，這個月的賬目拿來給咱家看看。”王喜善一屁股坐在小太監搬來的椅子上，那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李嬤嬤連忙奉上賬冊，賠笑道：“王總管，這麼熱的天，還勞您親自前來，真是辛苦了，我特意備了些消暑的飲品，您要不要嘗嘗？”
王喜善眼睛一亮：“什麼飲品？”
“是冰糖酸梅湯，很能解暑。”李嬤嬤說著，取出一個青瓷碗，碗外凝結著細密的水珠。
她捧著碗恭敬地遞到王喜善麵前：“請總管大人品嘗。”
王喜善接過碗，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酸中帶甜的滋味迅速恢在口中蔓延開來。更奇妙的是，這飲品中似乎還加了什麼秘料，喝下去之後，一股涼意從胃部擴散至全身，連燥熱的麵板都感到些許清涼。
“妙啊，妙啊！”王喜善瞪大眼睛，一口氣將整碗湯飲儘，問道：“你自己做的，怎麼個做法？”
李嬤嬤笑道：“這是沈夕夕那丫頭教我做的，說是她家鄉的秘方。”
她同時朝沈晨夕指了指。
王喜善轉頭看向正在洗衣服的那宮女，心想，把她安排在浣衣局，是不是用錯地方了。
“這冰糖酸梅湯的做法是你教給李嬤嬤的？”王喜善問沈晨夕。
沈晨夕點頭：“是，是奴婢家鄉的土方子，除了酸梅和冰糖，還要加入薄荷，冰鎮時要用井水，不能用冰塊，防止傷胃……”
王喜善聽得連連點頭：“難怪，禦膳房那些蠢材隻知道加冰塊，喝下去一時涼快，之後反而難受，你這方子非常好，應該多多推廣。”
他又轉向李嬤嬤：“再給咱家弄一碗來解解暑。”
李嬤嬤答應著去了。
王喜善摸著下巴，問沈晨夕：“你除了會做飲品，可還會彆的？”
沈晨夕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這正中她的下懷。
她故作猶豫道：“奴婢……奴婢在家時曾學過幾道開胃小菜，隻是……隻是許久未做，手藝已經生疏了。”
“開胃小菜，趕緊去做來給咱家嘗嘗。”王喜善道。
天氣炎熱，他正想尋點什麼開胃的東西。
“是，奴婢這就去準備。”沈晨夕福了福身，快步走向浣衣局的小廚房。
這王喜善慣會說好話，既然如此，自己不能明說的話就借用他的口去說，讓他成為自己爬升之路的一塊墊腳石。
小廚房裡，沈晨夕取出為王喜善準備的食材——醃製好的嫩黃瓜，拿刀切了起來。黃瓜清淡，正適合夏日開胃。
她的廚藝其實平平無奇，和禦廚相比，還差著不小的距離，不過，她擅用香料。
一道菜，是先靠香味吸引人的，在香味的刺激下，人的食慾便會有所增長。
沈晨夕進宮不是為了做廚子，沒必要將每道菜都做得津津有味。她隻需做好一兩道菜，隻需讓皇帝對一道菜上癮。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沈晨夕便端著小碟回到院中。
“請總管大人品嘗。”沈晨夕將碟子放在王喜善麵前的小幾上。
香氣鑽入鼻腔，王喜善頓時口舌生津。他迫不及待地夾起一筷子黃瓜絲送入口中。
鮮脆的感覺在王喜善的舌尖上炸開，黃瓜的清脆與酸味恰到好處地刺激著食慾，而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蝦皮鮮味更是點睛之筆。
王喜善的筷子幾乎停不下來，轉眼間就將那碟黃瓜一掃而空。
“妙，太妙了！”王喜善拍案叫絕：“這黃瓜竟是如此爽脆，酸而不澀，越吃越想吃啊，本總管在宮中這麼多年，還從未吃過如此開胃的小菜。”
沈晨夕低頭說：“總管大人過獎。”
王喜善吃得不過癮，嘴裡的口水吞下去，冒出來，吞下去，冒出來，隻是他堂堂一個總管，也不便再讓沈晨夕做給他吃。
“有這麼好的手藝，咋不早說，否則，咱家也不會把你安排在浣衣局做活了。”王喜善道。
“奴婢手藝平平，大概王總管正巧喜歡這一口吧。”沈晨夕平靜地說。
王喜善心想，這小宮女既然會做菜，那何不利用利用。
眼下，黃貴妃因為病著，反而得到皇帝的憐愛，容妃的風頭被她搶了去，自然是要重新搶回來的。
想把皇帝留住，多少需要點拿得出手的本事。彈琴奏曲，吟詩作賦，或是裝病扮弱，宮中很多人都會，容妃在這些方麵並沒有絕對的優勢。
不過會做菜的妃嬪，卻是屈指可數，像沈晨夕這樣能把菜做得如此令人上癮，恐怕很難找出第二個。
容妃不會做菜，但是可以利用沈晨夕啊，把沈晨夕做的菜拿去當成自己做的，沈晨夕一個小宮女，又不敢揭穿。
念及此，王喜善臉上顯出些得意。
沈晨夕看了眼王喜善，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不動聲色地站著。
王喜善以為自己利用了她，卻不知自己也被她利用了。
“咳，咳。”王喜善假裝咳嗽兩聲，說道：“容妃娘娘近日胃口不佳，吃什麼都沒有食慾，你既會做菜，咱家便去探探容妃娘孃的喜好，說不定，你能做出容妃娘娘滿意的菜品來，到時候，也可以考慮把你調往彆處去侍候。”
沈晨夕立刻跪下：“奴婢多謝總管大人提攜，隻是……”
她欲言又止。
“隻是什麼，但說無妨。”王喜善道。
“隻是奴婢怕自己做得不夠好，反讓娘娘厭惡。”沈晨夕說。
王喜善揮揮手：“無妨，若容妃娘娘不滿意，你繼續待在這裡就是了，咱家又不是非要讓你去容妃娘娘身邊侍候。”
“是，奴婢明白。”沈晨夕略顯緊張。
王喜善也沒覺得沈晨夕有多大用處，最多隻是會做菜而已。
容妃胃口不佳隻是藉口，他打算把沈晨夕做的菜經容妃之手拿給皇帝吃，以此讓容妃奪取寵愛。
王喜善走流程似地在浣衣局檢查了一遍，便帶著兩名小太監離開。
待王喜善一行人離開，李嬤嬤對沈晨夕說：“丫頭，你可走大運了，若能被容妃娘娘看中，就不用在這浣衣局受苦了。”
沈晨夕勉強一笑：“奴婢隻會做幾道小菜，誰知去了是福還是禍呢。”
李嬤嬤為人和善，和胡嬤嬤並不是同一類。
“夕夕，沒想到，你還會做菜呀，剛才那王總管，好像一直在咽口水，看來是吃得沒過癮，你乾脆彆洗衣服，幫我們做菜得了。”烏梅笑著對沈晨夕說。
沈晨夕似乎有些尷尬：“其實，我做得也不怎麼樣，大概是王總管品味與常人不同吧。”
“夕夕，你就彆謙虛了，我聞著香味都饞。”烏梅道。
沈晨夕看著烏梅，心想：“不用多久，我便要離開這個地方了，到時候，我也許會成為皇帝身邊的妃嬪，不知你是否願意和那時的我做朋友……”
“嘻嘻，你在想啥？”烏梅一雙杏眼好奇地盯著沈晨夕。
沈晨夕回過神來：“我在想，我若不在這裡了，你是否會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