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家人扔進凶宅試睡,我靠陰間直播成了鬼王 酒暖歲月長
酒暖歲月長
老家堂屋的八仙桌上,總擺著那隻粗瓷酒碗。碗沿豁了口,泛著經年累月的茶垢與酒漬交織的暗黃,像極了爺爺布滿皺紋的臉。每當暮色漫過青瓦屋簷,酒香便從灶屋飄出,裹著柴火的煙熏味,在堂屋裡緩緩流淌。
爺爺是個典型的鄉下老頭,身形佝僂,常年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褲腳總是高高挽起,露出被歲月和勞作刻滿紋路的小腿。村裡人都說,爺爺這輩子有兩大嗜好,一是侍弄他那幾畝薄田,二就是喝兩口小酒。
我記事起,爺爺就愛喝酒。農忙時節,日頭正毒,他從田裡回來,一進門就扯開大襟褂子,露出古銅色的胸膛,隨手舀起一瓢涼水灌進肚裡,接著就從八仙桌下摸出那個酒葫蘆,“咕咚咕咚”灌上幾口。那滿足的神情,彷彿喝下的不是酒,而是能解百乏的瓊漿玉液。
村裡辦喜事,是爺爺最開心的時候。在鄉下,喝喜酒不僅是吃頓飯,更是一場盛大的社交。哪家娶媳婦、嫁閨女,早早地就會給各家各戶送去紅紙包著的請柬。爺爺每次接到喜帖,都像接到什麼寶貝似的,小心翼翼地把請柬壓在堂屋的鏡框下,逢人就唸叨:“老張家兒子要娶媳婦啦,過幾天喝喜酒去!”
喝喜酒那天,爺爺總是早早起床,把壓在箱底的中山裝拿出來,仔仔細細地撣去灰塵,穿上擦得鋥亮的布鞋。出門前,還不忘對著鏡子把灰白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我那時小,總愛跟著爺爺去湊熱鬨。一路上,爺爺牽著我的手,腳步輕快,嘴裡還哼著不成調的小曲。
到了辦喜事的人家,院子裡早已張燈結彩,大紅的喜字貼在門上,嗩呐聲、鞭炮聲此起彼伏。爺爺熟絡地和鄉親們打著招呼,遞煙、寒暄,臉上堆滿了笑容。一進院子,就能聞到飄來的飯菜香,那是鄉下特有的酒席味道,混合著紅燒肉、炸丸子、燉土雞的香氣,勾得人直咽口水。
喜酒開席前,主家會先給長輩們上一壺酒。爺爺總是端坐在八仙桌的上首,接過酒盅,先放在鼻尖輕輕嗅一嗅,眯起眼睛,滿臉陶醉:“嗯,是自家釀的米酒,香!”然後才小抿一口,慢慢嚥下,砸吧砸吧嘴,和同桌的老夥計們說起陳年舊事。
記得有一回,村裡李嬸家的兒子娶媳婦。席間,爺爺喝得興起,便和鄰桌的王大爺比起了酒。兩人你一杯我一杯,誰也不服誰。爺爺雖然上了年紀,但酒量絲毫不輸年輕人。他一邊喝酒,一邊講起年輕時的故事。
“想當年,我和你爹他們修水庫,那活兒累得喲!收工後,幾個夥計湊錢買上幾斤地瓜燒,蹲在工棚裡,就著醃蘿卜乾,喝得那叫一個痛快!喝完酒,躺在草蓆上,望著天上的星星,啥累都忘了。”爺爺的眼神裡滿是回憶,彷彿又回到了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
那頓飯,爺爺和王大爺喝了不少酒,臉漲得通紅,說話也開始舌頭打轉。但爺爺的興致卻越來越高,拉著周圍的人講起了村裡的老風俗、老故事。從迎親的規矩,到拜堂的講究,爺爺講得頭頭是道,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喜宴漸漸進入尾聲。主家開始分發喜糖、喜煙,爺爺總會把分給我的那份小心地揣進懷裡,說帶回去給奶奶吃。回家的路上,爺爺腳步有些踉蹌,卻依然緊緊牽著我的手。月光灑在鄉間小路上,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爺爺嘴裡還在唸叨著酒席上的事兒,說著說著,突然停下腳步,認真地對我說:“娃啊,喝喜酒,喝的不光是酒,是喜氣,是人情。”
隨著我漸漸長大,去城裡上學的時間越來越多,陪爺爺喝喜酒的機會也少了。但每次回家,爺爺總會說起村裡又有哪家辦喜事了,言語間滿是嚮往。有一次,我問爺爺:“爺爺,你咋這麼愛喝喜酒啊?”爺爺坐在門檻上,吧嗒著旱煙,望著遠處的田野說:“人老了,就盼著熱鬨。喝喜酒的時候,能見到好多老夥計,大家聚在一起,說說話,喝喝酒,感覺日子都有滋味了。”
後來,奶奶走了。那段時間,爺爺整個人都蔫了,整天坐在堂屋裡發呆,也不再喝酒。我看著心疼,卻不知道怎麼安慰他。直到村裡老趙家嫁女兒,送來喜帖。我以為爺爺不會去,沒想到他沉默了許久,緩緩站起身,從衣櫃裡拿出那件中山裝,說:“走,陪爺爺喝回喜酒去。”
那天的喜宴上,爺爺依然坐在上首,卻不再像從前那樣談笑風生。他靜靜地喝著酒,一杯又一杯。我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布滿皺紋的臉上滑落的淚水,滴進酒碗裡,泛起小小的漣漪。周圍的鄉親們也都看出了爺爺的悲傷,紛紛過來安慰他。爺爺抹了把臉,強擠出一絲笑容:“沒事兒,就是想起你奶奶了。以前喝喜酒,她總愛坐在我身邊,幫我夾菜。”
從那以後,爺爺喝酒時話更少了,更多的時候是一個人坐在堂屋的門檻上,望著遠方發呆。但隻要村裡有喜酒,他還是會去。他說,看著年輕人結婚,日子紅紅火火的,心裡也跟著高興。
去年春節,我從城裡回家,給爺爺帶了一瓶好酒。爺爺接過酒,愛不釋手,反複摩挲著酒瓶:“這麼好的酒,留著喝喜酒的時候喝。”我笑著說:“等下次村裡有喜事,我陪您好好喝一場。”爺爺聽了,笑得像個孩子。
然而,還沒等到下一場喜酒,爺爺就病倒了。躺在病床上的爺爺,骨瘦如柴,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我握著他的手,眼淚止不住地流。爺爺艱難地睜開眼睛,看著我,用微弱的聲音說:“娃啊,以後喝喜酒……替爺爺多喝兩杯……”
爺爺走了,走在一個飄著細雨的清晨。出殯那天,村裡的鄉親們都來了,送爺爺最後一程。我把那瓶沒來得及和爺爺喝的好酒放在他的墳前,斟滿一碗,灑在墳頭。細雨中,酒香飄散,彷彿爺爺又回到了那些喝喜酒的日子,和老夥計們談天說地,開懷暢飲。
如今,每當村裡有喜酒,我都會去。坐在爺爺曾經坐過的位置上,端起酒碗,恍惚間,總覺得爺爺還坐在我身邊,笑著說:“慢點兒喝,彆嗆著。”喝喜酒,喝的是酒,品的是歲月,唸的是故人。那一碗碗酒裡,盛滿了爺爺的故事,盛滿了鄉間的人情,也盛滿了我對爺爺無儘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