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器真詮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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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青蚨山守閣的竹蓆上,鼻尖縈繞著陳年老紙的黴味。
師父的棺槨停在後院槐樹下,棺蓋上的青蚨紋還沾著晨露——他走了七日,臨終前攥著我的手腕說“彆碰第三層東首那本《古器誌》”,可今天我必須碰。
晨霧透過糊著舊棉紙的窗欞滲進來,我擦了擦掌心的汗,指尖剛觸到那本灰撲撲的線裝書,後頸突然竄起一陣涼意。
眼前像是蒙了層水膜,再眨眨眼,竟有一行金漆般的字浮在書頁上方:“此書殘缺不全”。
我差點把書摔在地上。
守閣十年,我見過最離奇的是師父用半塊玉璧引動地脈靈泉,但金文字元這種事我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生疼。
再看那書,封皮磨得發毛,“古器誌”三個字是師父親手寫的,墨跡都褪成了淡灰。
可那行字還在,像被誰用金粉刻在空氣裡:“此書殘缺不全”。
“師父說古器不會騙人,騙人的是看器的人。”我喃喃重複著他常說的話,手指緩緩撫過書頁。
紙頁糙得硌手,翻到第三頁時,指腹突然被什麼劃破了。
血珠滲出來,滴在“青蚨百器錄”幾個字上,金文字元突然扭曲起來,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麵:“檢測到器道血脈,「百器鑒」係統啟用——當前可鑒器物:凡品”。
我的呼吸驟然急促。
竹蓆下的青磚涼得刺骨,我卻出了一身冷汗。
係統?
這詞兒隻在師父年輕時走南闖北聽來的野話裡出現過,說是海外仙山有精怪能附人身,替人看風水斷吉凶。
可此刻我盯著自己發顫的手背,那行字隨著我的視線移動,像塊黏在視網膜上的金箔。
“陳墨!開門!”
砸門聲震得梁上積灰簌簌往下掉。
我猛地站起身,竹蓆被帶得翻捲起來。
聲音我聽過——三個月前有商隊過青蚨山,領頭的刀疤臉就是這副公鴨嗓。
可他身後跟著的人我扒著門縫往外看,月光刀的刀鞘撞在青石板上,二十來個帶刀的漢子堵在守閣院門口,為首的穿玄色直裰,腰間掛著半塊青銅虎符。
“魏無忌?”我脫口而出。
那是天工閣的標記,三年前師父說過,謝沉舟舊部裡有個機關高手叫魏無忌,手段比毒蜂還狠。
玄衣人抬頭,刀疤從左眼尾一直扯到下頜,笑起來像裂開道血口:“守閣人倒是識貨。聽說青蚨山藏著‘天工圖’,交出來,老子留你全屍。”他身後的刀丁鬨笑起來,有人已經摸出火摺子:“不交就燒了這破廟,讓老東西跟書一起變灰!”
我的指甲掐進掌心。
師父臨終前說“天工圖”是謝沉舟當年血祭萬器的手劄,若被他舊部拿到我掃了眼案上的《古器誌》,金文字元突然跳到魏無忌腰間的青銅虎符上:“虎符鏽跡斑斑”。
“係統!”我喉嚨發緊,“能鑒彆的不隻是書?”
那行字應聲變動,浮現在我視野裡的每個器物上:
供桌上的陶香爐——“爐灰結塊”;
牆角的青銅油燈——“油耗儘”;
魏無忌腰間的短刃——“刃口崩缺”。
我盯著那盞油燈。
師父說過,青蚨山遺蹟最深處有上古火種,可守閣裡這盞燈是他用山下老槐木做的燈台,青銅燈身還是我十四歲那年跟著他從後山碎土裡挖的。
係統提示“油耗儘”我摸了摸燈身,涼的,燈芯確實乾得打卷。
“小崽子發什麼呆?”魏無忌的刀已經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他眼尾發紅,“老子數到三——”
“一!”
我咬了咬牙,咬破舌尖。
血珠混著唾沫墜進油燈,“滋”的一聲輕響。
燈芯突然騰起幽藍火焰。
溫度高得離譜,我倒退兩步,袖口的棉線“嗤”地燒了個洞。
魏無忌的刀疤在火光裡扭曲,他身後的刀丁怪叫著後退——那火焰不是往上竄,是像活物似的往人群裡鑽,沾到布帛就燒,觸到刀刃就熔,青銅刀鞘熔成一灘金水,燙得人滿地打滾。
“退!退!”魏無忌踹翻兩個手下,玄色直裰下襬已經燒了個窟窿。
他盯著我時,眼尾的紅像是要滴出血來:“你你用了什麼邪術?”
我攥緊《古器誌》,掌心全是汗。
係統提示又變了,浮在火焰上:“上古離火,可焚百器”。
原來“油耗儘”是錯的,真正的提示藏在血祭裡。
魏無忌的人退到院門口時,天已經擦黑了。
我關緊院門,用頂門杠抵死,這才發現後背的粗布短打全被冷汗浸透了。
月光從瓦縫裡漏下來,照在那盞還在燃燒的油燈上,幽藍火焰安靜得像朵花。
我翻開《古器誌》,被血浸透的那頁泛著微光,浮現出一行小字:“青蚨守閣人,得百器鑒,破萬器劫”。
係統提示突然變得清晰:“檢測到關鍵古籍,可解析器道秘辛”。
後半夜起了風,吹得窗紙嘩嘩響。
我裹著師父的舊棉袍坐在案前,油燈裡的離火還在燒,卻始終耗不儘燈油。
魏無忌的威脅像根刺紮在喉嚨裡——他不會就這麼罷休的。
我摸著書頁上的血痕,係統提示不斷在眼前跳動,從陶香爐到青銅虎符,每個器物都在告訴我“錯誤”的真相。
師父說“古器不會騙人”,可現在看來,是古器在等能看懂“錯誤”的人。
窗外傳來夜梟的叫聲,我打了個寒顫。
月光把槐樹下的棺槨照得發白,師父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墨兒,若有一日你見著謝沉舟”
我握緊《古器誌》,書頁邊緣硌得掌心生疼。
係統提示又跳到了棺槨上,金漆般的字刺得人睜不開眼:“棺中無屍”。
(次日清晨,正當陳墨準備掀開棺蓋時,院外突然傳來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響,混著陌生的、帶著金屬摩擦的尖笑。
)
我盯著棺蓋上的金漆紋路,手指剛觸到銅環,院外突然傳來碎石被碾碎的聲響。
\"吱呀——\"
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混著金屬刮擦的尖笑,像根冰錐紮進後頸。
我反手抄起門後的銅杵,透過門縫往外瞧——兩輛青呢小轎停在籬笆外,最前頭的丫鬟正踮腳掀轎簾,露出半截月白裙角。
\"青蚨山守閣人陳公子?\"
女聲像浸了蜜的銀鈴,我剛應了一聲,那身影已繞過籬笆。
她著月白纏枝蓮褙子,腕間金鈴隨著抬袖輕響,眉峰用螺子黛描得極細,偏生眼尾壓著顆硃砂痣,倒添了三分銳氣。
\"郡王府采辦司林婉兒,奉世子令來觀青蚨古物。\"她從袖中抽出枚玄鐵腰牌,正麵\"郡\"字刻得極深,背麵還嵌著半塊虎符,\"世子素聞青蚨山藏百器,特命我等前來估個市價。\"
我捏著腰牌的手緊了緊。
郡王府的人?
可昨兒魏無忌帶人闖山時,口口聲聲說受\"上峰\"指派,難不成
\"陳公子?\"林婉兒垂眸掃過我攥著的銅杵,嘴角勾出半分笑,\"我這腰牌可還作數?\"
我喉結動了動,想起師父臨終前說的\"古器引萬蜂\"。
青蚨山的名聲早傳了出去,各路人馬探風是常理。
若直接拒了,反顯得心虛——畢竟魏無忌那夥人剛走,保不準還有彆的眼睛盯著。
\"請。\"我側身讓她進院,餘光瞥見她鞋尖沾著星點泥漬,不是郡王府那種青石板能蹭上的。
跨進正廳時,她的目光先掃過案上那盞還燃著幽藍火焰的油燈。
係統提示\"上古離火,可焚百器\"突然在眼前炸開,我心跳漏了半拍,忙將油燈往博古架深處推了推。
\"這盞青銅燈倒是別緻。\"林婉兒踮腳湊近,指尖幾乎要碰到燈身,\"不過看著像普通的長信宮燈?\"
係統提示適時浮現在燈上:\"凡品,無靈。\"我盯著那行字,喉間泛起苦意——這係統專愛說反話,昨晚用它燒退魏無忌的人,現在倒說\"凡品\"。
\"確實是凡品。\"我故意用袖口蹭了蹭燈身,\"銅胎薄,燈芯粗,省油都做不到。\"
林婉兒的指尖在燈身上頓了頓,突然轉頭看我:\"陳公子可知,郡王府上月收了盞類似的燈?\"她眼尾的硃砂痣隨著眨眼輕顫,\"那盞燈油儘時,炸出了半塊玉玨。\"
我後槽牙咬得發酸。她這是在試探我?
\"那是郡王府運氣好。\"我扯著嘴角笑,轉身去取架上的青銅劍,\"倒是這把劍,您看看?\"
劍鞘剛抽開半寸,係統提示\"廢鐵一塊\"就蹦了出來。
我心下瞭然——這劍我前夜試過,以血喂之能斷金鐵,係統又在說反話。
林婉兒卻冇接劍,反而繞到我身後,盯著博古架最上層的陶甕:\"這甕上的雲雷紋是商末的?\"她指尖輕點甕身,\"我記得《古器考》裡說,商甕多用來盛酒,可這甕口的釉色\"
\"裝米的。\"我脫口而出。
係統提示在甕上跳:\"藏骨甕,封凶靈。\"
林婉兒的手猛地縮回去,指甲在掌心掐出紅痕。
她盯著我,眼神突然變得像把淬了毒的刀:\"陳公子,你到底知不知道這些古器的分量?\"
我喉嚨發緊。
她這反應,哪裡是來估市價的?
倒像是來確認什麼的。
\"林姑娘。\"我放下劍,\"青蚨山的古物,向來隻給識貨的人看。\"
她忽然笑了,金鈴在腕間晃出細碎聲響:\"陳公子果然和傳言不同。\"她從袖中摸出張紙,展開時帶起股冷香,\"這是二十年前萬器劫的殘卷,我在郡王府書庫翻到的。\"
紙上墨跡斑駁,卻能看清\"謝沉舟\"\"血祭\"\"器靈反噬\"幾個字。
我的指尖在\"謝沉舟\"三個字上發抖——師父臨終前提的正是這個名字!
\"謝沉舟當年鑄的蝕骨劍,反噬了他夫人。\"林婉兒壓低聲音,\"他現在要重煉天下古器,說要讓器物自己選主人。
可你知道嗎?\"她盯著我,\"他所謂的重煉,是拿活人血祭。\"
我攥著紙的手青筋暴起。
係統提示突然在紙上遊動:\"關鍵線索,可解萬器劫。\"
\"你為何告訴我這些?\"
\"因為郡王府也在找能製住謝沉舟的人。\"她指尖點了點我胸前的《古器誌》,\"青蚨守閣人,得百器鑒——這是你師父寫在書裡的吧?\"
我後背的冷汗浸透了粗布短打。原來她早查過我!
\"砰!\"
後牆突然傳來瓦片碎裂的聲響。
我抄起銅杵衝出去,正見個穿灰布短打的少年扒著牆沿往下溜,懷裡還揣著半塊從博古架上順的玉璧。
\"小賊!\"我掄起銅杵要砸,那少年卻突然喊:\"彆打!
我知道魏無忌的行蹤!\"
他蜷在地上,臉上沾著牆灰,眼睛卻亮得像星子:\"我昨兒在鎮西破廟偷酒喝,聽見魏無忌跟人說,今晚上要帶更多人來青蚨山!\"
我握著銅杵的手鬆了鬆。
魏無忌?
就是昨兒帶人燒我院子的那個刀疤臉?
\"你怎麼知道是魏無忌?\"
\"他臉上有條刀疤,從眉骨劃到下巴!\"少年急得直搓手,\"我還聽見他說說要搶那盞燒不熄的燈!\"
我心裡\"咯噔\"一聲。那盞離火燈,果然是關鍵。
\"你叫什麼?\"
\"楚雲飛。\"他抹了把臉,灰裡透紅的,\"我不是故意偷東西,就是看這院子裡的東西都舊舊的,想拿塊玉換炊餅。\"
我盯著他懷裡的玉璧。
係統提示浮在上麵:\"凡品,可換十文錢。\"倒和他說的\"換炊餅\"對得上。
\"留下。\"我扯過他懷裡的玉璧,\"給你口飯吃,但再偷東西,打斷腿。\"
楚雲飛眼睛立刻亮了:\"我會擦桌子!
會劈柴!
還會還會望風!\"
林婉兒不知何時站在廊下,抱著胳膊笑:\"陳公子這是要組個小隊伍?\"
我冇接話,盯著遠處漸沉的夕陽。
風捲著槐樹葉打旋兒,掃過師父的棺槨。
係統提示還釘在棺蓋上:\"棺中無屍\"——這事兒得等夜裡再查。
可還冇等我喘口氣,院外的狗突然狂吠起來。
我扒著門縫往外瞧,月光下影影綽綽站著好些人,為首的那個,臉上有道明晃晃的刀疤。
魏無忌,果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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