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80,00後的女人 第二卷-療養院外的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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療養院的鐵門在身後輕輕合上,帶著消毒水味的晚風裹住大東和小雅。大東望著三樓亮著燈的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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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母親桂珍的房間,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口袋裡皺巴巴的紙巾,聲音壓得比風聲還低:“謝謝你,這段時間……
真是辛苦你了。”
小雅抬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指尖觸到他冰涼的手背,輕輕拍了拍:“跟我還說這些乾啥。媽今天狀態挺好的,中午還跟我唸叨‘小雅愛吃我讓的南瓜粥’,我順著說想喝,她下午真讓護工阿姨找廚房要了材料,盯著煮了好久。”
“小雅”——
這兩個字像根細刺,紮得大東眼眶發酸。他彆過頭,看向療養院牆根下的梧桐樹,葉子落了一地,恍惚又回到去年冬天。那天他接到療養院電話,說母親突然不認識人了,抱著護士哭著要找
“女兒小雅”,說
“我女兒開公司,還給我帶了外國的糖”。他趕過去時,桂珍正坐在床邊,手裡攥著一張泛黃的舊照片
——
是他小時侯和母親的合影,可她卻指著照片裡的自已,喃喃說
“這是小雅小時侯,紮著倆小辮多可愛”。
醫生說,是長期的孤獨和早年婚姻裡的創傷,讓桂珍的記憶出現了錯位。自從父親張強走後,母親總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發呆,有時侯對著空椅子說話,像是在跟誰聊天。大東忙著跑運輸,不能天天陪在身邊,本想著送療養院能有人照應,卻冇料到母親會憑空
“造”
出一個女兒。
第一次聽到母親提起
“小雅”
時,大東慌得手足無措。桂珍拉著他的手,絮絮叨叨說
“我女兒小雅可出息了,在大城市開設計公司,還自已生了個大胖小子,不跟人吵架,過得可幸福了”。那些話,像極了母親當年羨慕鄰居家女兒的模樣
——
當年鄰居家女兒嫁得好,不用應付婆媳矛盾,母親總說
“要是我閨女也能這樣就好了”。大東忽然明白,“小雅”
不是憑空出現的,是母親把自已這輩子冇實現的渴望,都安在了這個幻想的女兒身上。
後來小雅提議,不如她就
“當”
這個小雅。“媽現在心裡裝著這個念想,要是突然戳破,她該多難受。”
小雅是教師,說話溫溫柔柔的,第一次以
“小雅”
的身份來看桂珍時,還特意帶了母親愛吃的麥芽糖。桂珍一見她就笑了,拉著她的手不放,說
“我就知道你會來,你小時侯最愛吃這個”。小雅順著她的話,聽她講那些
“母女間的往事”——
其實都是母親從電視劇裡看來的情節,可她聽得格外認真,還時不時點頭說
“媽,您還記得呢,我都快忘了”。
有一回,桂珍翻出箱子裡的舊毛衣,說要給
“小雅”
的兒子織件小外套。線是幾十年前的舊線,顏色都褪了,她卻戴著老花鏡,一針一線織得格外專注。大東站在門口看著,眼淚差點掉下來。小雅悄悄跟他說:“媽織的時侯,嘴裡還唸叨‘男孩要穿藍色,暖和’,她心裡其實什麼都懂,就是把念想放在‘小雅’身上了。”
此刻晚風更涼了,大東望著三樓的窗戶,燈光下似乎能看到母親坐在床邊的身影。“不知道媽什麼時侯才能記起我,”
他聲音裡帶著一絲哽咽,“有時侯我真想衝進去跟她說‘媽,我是大東,是你兒子’,可我又怕……
怕她更糊塗了。”
小雅輕輕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慢慢傳過來:“彆急啊,護工說媽昨天看天氣預報,還問‘大東跑運輸,那邊冷不冷’,她冇忘,就是暫時把你藏在心裡了。咱們慢慢來,總會好的。”
大東點點頭,眼角的淚被風吹乾。療養院的燈還亮著,那束光裡藏著母親錯位的牽掛,也藏著他和小雅小心翼翼守護的溫柔。他知道,不管母親記不記得他,隻要能讓她安心、快樂,就算永遠以
“陌生人”
的身份站在她身邊,就算
“小雅”
要一直存在,他也願意。晚風捲起地上的落葉,帶著淡淡的暖意,像是在說,慢慢來,總會等到母親記起他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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