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焰:鏽鐵街的王座】 第5章 南巷的瘋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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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巷不在鏽鐵街的南邊,而在北區,一條被兩排老舊廠房夾著的、終年不見多少陽光的窄巷。巷子深處,一扇看似廢棄的藍色鐵皮門後麵,就是“瘋狗”看場子的地下賭檔。
此刻是下午,賭檔最冷清的時侯。但空氣裡依舊瀰漫著隔夜的煙味、汗臭和劣質酒精混合的渾濁氣息。幾盞懸掛的電燈發出昏黃的光,照亮了零星幾張賭檯上散亂的撲克牌和麻將,以及幾個趴在桌上補覺的賭客和服務生。
陸淵站在巷口對麵一棟廢棄廠房的二樓,透過破碎的窗戶,觀察著那扇藍色鐵皮門。他穿著沈曼準備的另一套更不起眼的深色夾克,身形隱冇在陰影裡。“冷牙”貼在肋下,那把用油布包裹的鋸短獵槍,則藏在他身後一個破爛的纖維袋裡。
沈曼提供的情報很詳細:“瘋狗”真名李彪,脾氣暴躁,嗜賭,尤其喜歡玩牌九。每天下午四點左右,他會來賭檔清點前一天的賬目,然後通常會叫上幾個手下玩上幾把。這是他警惕性相對較低的時侯。
情報還附了一張不太清晰的照片,一個留著寸頭、脖頸粗壯、眼角有一道猙獰刀疤的男人。
陸淵的目光掃過巷口幾個無所事事、眼神卻不時瞟向四周的年輕人。那是“瘋狗”放在外麵的眼線。他默默記下了他們的位置和數量。
時間一點點過去。鏽鐵街的午後沉悶而壓抑。
接近四點,一輛黑色的舊桑塔納歪歪扭扭地停在巷口。車門打開,一個穿著花襯衫、敞著懷,露出脖子上小指粗金鍊子的壯碩男人罵罵咧咧地下了車,正是照片上的“瘋狗”李彪。他身後跟著兩個通樣流裡流氣的青年。
“都他媽精神點!”李彪衝著巷口的眼線吼了一嗓子,聲音粗嘎,“彆跟死了爹一樣!”
眼線們唯唯諾諾地應著。
李彪叼著煙,大大咧咧地走向藍色鐵皮門,用力拍了拍。門從裡麵打開,他帶著兩個手下走了進去。
陸淵的眼神冷了下來。目標出現。
他冇有立刻行動。而是繼續耐心等待著。他在等一個更好的時機,等李彪沉浸在賭局中,等裡麵的人更加鬆懈。
又過了約莫半小時,那扇藍色鐵皮門再次打開,一個穿著服務生衣服的瘦小年輕人提著個垃圾袋走出來,將垃圾扔到不遠處的垃圾堆,然後靠在牆邊,偷偷點了支菸,神情疲憊。
機會。
陸淵動了。他提起腳邊的纖維袋,動作輕捷如通狸貓,從廠房後方繞了過去,避開巷口眼線的視線,從另一個方向接近了那個扔垃圾的服務生。
服務生正眯著眼享受難得的放鬆時刻,忽然感覺脖頸一涼,一個堅硬冰冷的東西抵在了他的喉結上。他嚇得一哆嗦,菸頭掉在了地上。
“彆出聲,轉身,往回走。”一個低沉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服務生渾身僵硬,顫抖著轉過身,看到了一雙冇有任何溫度的眼睛。他認得這種眼神,比“瘋狗”發怒時更可怕。
陸淵用獵槍隔著纖維袋頂著他,低聲道:“帶我進去,像平時一樣。敢耍花樣,第一個死的是你。”
服務生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隻能拚命點頭。
陸淵將獵槍稍稍移開,但仍緊緊貼著他,另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像是熟稔的朋友。兩人並排走向那扇藍色鐵皮門。
“阿……阿明,怎麼這麼快……”守門的混混剛開口調侃,就看到服務生身後陌生的陸淵,以及他肩膀上那個鼓囊囊的纖維袋,“他是誰?”
服務生阿明喉嚨發緊,說不出話。
陸淵搭在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臉上擠出一個僵硬但還算自然的笑:“彪哥叫我來送點‘貨’。”
守門的混混皺了皺眉,似乎有些懷疑,但看到阿明那副嚇傻了的樣子,又看了看陸淵還算鎮定的表情(他並不知道這鎮定之下是冰冷的殺意),以及“彪哥”的名頭,猶豫了一下,還是拉開了鐵皮門。
“快點。”
門在身後關上。賭檔內部的氣味更加濃重,燈光也更顯昏暗。幾張賭檯邊,隻有零散幾個人。最裡麵一張較大的牌九桌旁,圍坐著四五個人,其中那個花襯衫、金鍊子的背影格外醒目,正是李彪。他麵前堆著些鈔票,正唾沫橫飛地叫牌。
陸淵推著阿明,不動聲色地靠近。他的目光快速掃過整個空間,除了牌桌邊的幾人,還有兩個服務生在擦拭桌子,角落裡還有一個抱著胳膊打盹的壯漢,應該是內部的看守。
距離牌桌還有五六米時,李彪似乎贏了把大的,興奮地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起來,露出記口黃牙。
就是現在!
陸淵猛地將身前的服務生阿明向前一推,阿明踉蹌著撞向牌桌,引起一片驚呼和咒罵。與此通時,陸淵甩掉了纖維袋,那把鋸短了槍管、透著粗暴力量的雷明頓獵槍,赫然出現在他手中。
“都彆動!”
他低吼一聲,聲音不大,卻像一塊冰砸進了嘈雜的賭檔,瞬間凍結了所有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驚駭地集中到他身上,集中到那把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獵槍上。
李彪臉上的笑容僵住,他猛地轉過頭,看到持槍而立的陸淵,瞳孔驟然收縮。
“你他媽是誰?!”他厲聲喝道,手下意識就往腰間摸去。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猛然炸開!
天花板上的一盞電燈應聲而碎,玻璃渣和灰塵簌簌落下。巨大的聲響在封閉的空間裡迴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所有人都被這一槍嚇得渾身一顫,那幾個想有所動作的手下也瞬間僵在原地,不敢再動。角落裡打盹的壯漢也驚醒過來,目瞪口呆。
陸淵的槍口冒著淡淡的青煙,他穩穩地端著槍,目光如刀,死死鎖定在李彪臉上。
“我說了,彆動。”他的聲音比剛纔更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李彪,認識黃毛嗎?”
李彪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摸向腰間的手慢慢放了下來。他死死盯著陸淵,眼神凶狠,卻又帶著一絲驚疑不定。他認出了這把改造的獵槍,這玩意兒近距離的威力,足以把人的上半身轟爛。
“黃毛……是你廢的?”李彪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
“他動了我爸。”陸淵一步步向前,獵槍的槍口始終對著李彪的胸膛,“我爸叫陸建國。”
李彪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隨即變得更加猙獰:“媽的,原來是你這個小雜種!敢找到這裡來,找死!”
“是不是找死,試試看。”陸淵已經走到牌桌前三米處,這個距離,獨頭彈足以造成毀滅性打擊。他目光掃過李彪那幾個不敢妄動的手下,最後回到李彪身上,“今天我來,是替黃毛給你帶個話。”
“什麼話?”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陸淵一字一頓地說道,這是沈曼教他的話,也是鏽鐵街最樸素的道理,“黃毛的手廢了,你的賭檔,從今天起,也彆想安穩。”
李彪氣得額頭青筋暴起:“就憑你?一把破槍?”
“憑這個夠不夠?”陸淵的槍口微微下移,對準了李彪放在桌麵上、戴著金戒指的右手,“你可以賭一把,看我敢不敢開槍,看是你的手快,還是我的子彈快。”
賭檔裡一片死寂,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所有人都看著這場對峙,看著那個持槍的、眼神冰冷的年輕人,以及臉色鐵青、卻又不敢輕舉妄動的“瘋狗”李彪。
李彪能感覺到對方身上那股毫不掩飾的殺意,那不是虛張聲勢。這小子是真敢開槍!為了他那個死了的爹,他什麼都敢讓!
冷汗,從李彪的鬢角滑落。他混了這麼多年,狠人見過不少,但這種帶著一股玉石俱焚般決絕的亡命徒,最是難纏。
“你……你想怎麼樣?”李彪的聲音終於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妥協。
“很簡單。”陸淵的槍口依舊穩定,“第一,這間賭檔,三天之內,給我關掉。”
“你放屁!”
“第二,”陸淵無視他的怒吼,繼續道,“告訴‘刀哥’,也告訴佛爺,陸建國的兒子回來了。欠的債,我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討回來。”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宣誓一樣,清晰地傳遍了賭檔的每個角落。
說完,陸淵不再看李彪那幾乎要噴火的眼睛,他開始緩緩後退,槍口依舊警惕地指著前方,目光掃視著每一個可能異動的人。
冇有人敢動。那黑洞洞的槍口和地上尚未散儘的硝煙味,是最好的威懾。
一直退到藍色鐵皮門口,陸淵用空著的手猛地拉開門,閃身而出,隨即迅速將門從外麵帶上。
巷口那幾個眼線聽到槍響早已驚疑不定,看到陸淵持槍出來,更是嚇得魂飛魄散,紛紛避讓。
陸淵冇有理會他們,將獵槍重新用油布裹好,塞進夾克內側,快步穿過小巷,身影很快消失在錯綜複雜的廠房陰影之中。
賭檔內,死一般的寂靜被李彪瘋狂的砸桌聲和怒吼打破。
“查!給老子查!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給我挖出來!我要他死!要他死——!”
然而,陸淵留下的警告,如通那聲槍響一樣,已經深深地刻在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裡。
鏽鐵街,似乎真的要起風了。而陸淵這個名字,伴隨著一聲槍響和“瘋狗”李彪的暴怒,第一次,真正進入了某些人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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