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影視之泠雪 第4章 甄嬛傳(4)
六歲,在這紫禁城裡,通常已經是小主子們開蒙讀書的年紀了。
富察泠雪格格依舊被養在康熙帝的眼皮子底下,偶爾去太後跟前儘儘孝心。
她的小院子收拾得溫馨又彆致,地龍燒得暖烘烘的,靠窗的大炕上鋪著厚厚的雪白狐狸毛褥子——這是她最愛的地方之一,因為那毛茸茸的觸感蹭著臉頰手心,總能讓她舒服得眯起眼。
她的性子也在這幾年裡慢慢定型了些。不像彆的孩子那般吵鬨,更多時候是安靜地坐在炕上,抱著她的玩偶,或者擺弄一些精巧的魯班鎖、七巧板。那雙淺棕色眸子看人看物時,總帶著一種與她小小年紀不太相符的、既溫和又疏離的平靜。
宮人私下都說,格格可那雙眼睛一看過來,就讓人心裡特彆踏實,想把她喜歡吃的點心都堆到她麵前。
她的確挺「饞」的。或者說,懂得享受。禦膳房變著花樣送來的點心糖水,隻要瞧著好看,或者聞著噴香,泠雪都來者不拒,捧著小碗小勺,吃得慢條斯理卻異常認真專注,看得人心裡直發軟。
康熙帝有時瞧著好笑,也會故意逗她,把她喜歡的甜酪挪到自己麵前,小丫頭也不會鬨,就睜著那雙淺棕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你,看得皇帝自己都心虛,沒一會兒又給她推回去了。
康熙帝對她的寵愛,幾乎是明晃晃的。
宮裡幾位年長的皇子阿哥瞧在眼裡,心思各異。其中,走得最近的,就是當今的太子爺,愛新覺羅·胤礽。
胤礽那時正當壯年,風華正茂,儲君威儀日盛,可眉宇間也積壓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沉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或許是因著那出生時的祥瑞光環,或許是康熙的有意安排,也或許是小泠雪身上那份奇特的安寧氣質,讓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對她很是另眼相看。
他會來康熙書房請安時,刻意在門口多逗留一會兒,看看那個坐在羊毛地毯上自己玩的小身影。有時康熙會笑著叫他進來。胤礽走近了,小泠雪便抬起頭看他。
胤礽是英俊的,輪廓深刻,帶著天生的矜貴。小泠雪的眼睛很亮,落在他臉上,沒有尋常宮人的敬畏或巴結,隻是純粹的「看」,帶著一點點孩子的好奇。
這份澄澈的目光,讓身處權力旋渦中心的胤礽感到一種難得的輕鬆。
「二哥。」
她會依著輩分叫人,聲音軟糯,不卑不亢。
「皎皎在玩什麼?」
胤礽蹲下身,儘量讓自己的語調放柔和,平視著她。
「看螞蟻爬房簷柱。」
小泠雪指著外麵光禿禿的廊柱一角。冬日裡自然沒什麼螞蟻,但她這種帶著點天馬行空意味的回答,卻總能逗得胤礽眼底浮現些真正的笑意。
康熙帝有時會留意著這兩人相處的樣子。
小女孩安靜乖巧地坐在那裡,太子神情是少有的放鬆,兩人之間流動著一種平和的暖流。
康熙帝心中欣慰,覺得這也許是自己無意間為這壓力重重的太子尋得的一味「解藥」。
那是一個看起來再平常不過的初冬午後。
天空有點陰沉,透出灰濛濛的光。小泠雪著了點風,從太後宮中回來時,打了幾個小小的噴嚏。伺候的嬤嬤立刻緊張起來,又是添衣又是熬薑湯。
小孩子陽氣足,薑湯下肚發了汗,小臉紅撲撲的,精神似乎也還好,嬤嬤便隻當她著了涼氣,哄著她喝了點溫熱的牛乳羹。
夜裡,睡得正沉的小泠雪突然覺得渾身發冷。
那冷意像是從骨頭縫裡鑽出來的,怎麼裹緊錦被都沒用。緊接著,一股無法抗拒的熱意又猛地席捲上來,燒得她小腦袋昏昏沉沉。
喉嚨裡火燒火燎的乾澀讓她忍不住咳嗽起來,小小的身子在棉被裡不安地扭動,呼吸急促。
黑暗裡,模糊的影像如同狂亂的雪花,在她眼前炸開:
——刺眼的燈牌、扭曲晃動的廣告牌上寫著「甄嬛傳熱播中」。
——電腦螢幕幽藍的光、滑鼠點開的曆史資料網頁上、「九龍奪嫡」四個字猩紅刺目。
——一張模糊又冷峻的臉,是胤禛,眼神銳利如刀。
——富麗堂皇卻冰冷窒息的宮殿深處,有人影在無聲地倒下,鮮血蔓延……
——「為什麼?我的弘暉啊!!!」淒厲絕望到穿透靈魂的哭嚎……
——漫天箭雨!兵戈喊殺!絕望的呐喊與勝利的嘶吼交織成片!
——最後,一個巨大的、印著「2018」年字樣的日曆,被撕裂成無數碎片,劈頭蓋臉地向她砸來。
停下!
腦子像是被無數鋼針狠狠紮透,那些不屬於這個時空的記憶碎片,毫無預兆地撞破了嬰兒時期的重重阻礙,野蠻地衝進了她隻有六歲、脆弱不堪的意識裡!
「啊……」
小泠雪猛地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壓抑到變調的短促尖叫,像被扼住了咽喉的小獸。
豆大的冷汗浸透了額邊柔順的黑發。劇烈的頭痛讓她眼前發黑,喉頭隻有火燒火燎的灼痛感。
「格格!」
守夜的宮女連滾帶爬地撲過來,一摸小主子的額頭,燙得嚇人。
「快!傳太醫!」
整個小院瞬間燈火通明,一片雞飛狗跳的混亂。
康熙帝是在沉沉的夜色中被匆忙喚醒的。
聽聞「泠雪格格高熱不醒,驚厥夢魘」,這位帝王的心猛地一沉,披衣下榻的速度快得幾乎帶倒了身旁的燈盞,厲聲喝。
「備輦!」
等他趕到小泠雪的院子時,太醫院的院判正擦著冷汗,小心翼翼地診脈。
小丫頭躺在床上,臉頰燒得通紅,呼吸急促而微弱,被包裹得像隻小小的蠶蛹。
她閉著眼睛,即使在昏睡中,眉心也痛苦地擰著一個小小的結。
「如何?可有大礙?」
康熙帝的聲音繃得死緊,目光如炬地鎖在太醫臉上。
太醫跪伏在地,聲音發顫:「回皇上,郡主外感風寒是真,邪風入肺引發了高熱驚厥。隻是……隻是這脈象,驚悸浮亂……似是受了極大驚嚇,神魂不寧……臣,臣鬥膽請問嬤嬤,郡主白日裡可曾受過什麼驚嚇?」
嬤嬤和宮女們嚇得跪了一地,連聲說絕無此事。
康熙帝坐到床邊,看著泠雪燒得紅彤彤的小臉。他伸出手,用掌心最溫和的部分,輕輕複上小泠雪滾燙的額頭。
那灼熱的溫度幾乎燙了他的手。他小心翼翼地撥開她額角被冷汗濡濕的亂發,指腹心疼地蹭過她眼尾下那顆小小的痣。
就在他指尖剛離開的那一瞬,小泠雪燒得迷糊中,小嘴蠕動了一下,發出一個極其模糊的音節:「…娘…」
娘親……章佳氏……她的生母。
那些零星的、關於生母的記憶,並非來自現代的靈魂。
那是屬於這具年幼身體最原始、最純粹的印記——被母親抱在懷裡輕輕顛晃時的那種安心滿足感;貼著母親柔軟的胸懷,聽著那穩定溫和的心跳聲沉沉睡去的愜意;還有母親身上那獨一無二、足以撫慰所有不安的溫暖氣息……
康熙帝心頭一震,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湧了上來。這孩子……是想她早逝的親娘了嗎?
「皇阿瑪在。」
康熙帝的聲音放得前所未有的低柔。他伸出寬厚的大掌,用帶著薄繭的的手指,極其緩慢地、輕輕地揉按著小泠雪兩側的太陽穴。
這個動作笨拙而生澀,帶著點屬於帝王的、不太習慣的僵硬憐愛,力度卻控製得極輕極柔。
「彆怕。」
他低沉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流淌。
「皇阿瑪在這裡守著你,什麼妖魔鬼怪都傷不了朕的皎皎。」
他頓了頓,語氣帶了些不容置疑的命令。
在康熙帝低沉溫柔的絮語和他生澀的按摩安撫下,小泠雪緊鎖的眉頭似乎終於鬆動了一點點,原本急促的呼吸也慢慢趨於平緩綿長一些。
混亂的記憶碎片還在她腦海中瘋狂衝撞,形成一片刺眼的雪崩。但那句「皇阿瑪在這裡守著你」,牢牢擋住了那記憶風暴最猛烈的第一波衝擊。
高燒和驚懼終於耗儘了小丫頭最後一絲力氣。在天色將明未明的那段時辰裡,小泠雪的體溫在藥力和物理降溫的雙重作用下,開始緩慢而艱難地退卻。她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再次睜開眼時,是第二天的黃昏。屋子裡的光線柔和而昏暗。
喉嚨乾得冒煙,身體每一個關節都像被拆開重組了一樣。
小泠雪眨了眨乾澀沉重的眼皮,睫毛顫動了幾下,才終於完全睜開。
視線由模糊逐漸清晰。入眼是熟悉無比的、承塵上精緻的雕花,身下是熟悉的、厚實柔軟的毛毯。
「水……」
她下意識地發出一聲嘶啞的低喚。
立刻有一雙溫暖的手將她小心地扶起半個身子,帶著濃濃關切的、刻意壓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格格醒了!渴壞了吧,慢點,慢點喝……」
溫度適度的水溫柔地滑過焦渴的喉嚨,小泠雪一連喝了好幾口,才緩過勁來。
視線逐漸聚焦,看清了眼前滿臉心疼的嬤嬤,還有守在一旁不敢出聲的幾個小宮女。
然後,目光越過嬤嬤的肩膀,看到了坐在床邊圈椅裡的那個身影。
是康熙帝。
他似乎一直守在這裡。明黃的便袍有些隨意的褶皺,眼底帶著清晰可見的疲憊血絲,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茬也忘了打理。
他就坐在那裡,安靜地看著她,緊抿的唇角在她目光望過來時,才終於放鬆地彎起了的弧度。
「醒了?」
他的聲音低啞,但那份沉穩和威嚴中的柔軟,將小泠雪悄無聲息地包裹、融化。
小泠雪怔怔地看著康熙帝。
高燒的餘熱還在蒸騰著她的大腦,讓她一時分不清混亂的現實和那些奔湧到幾乎撕裂她的恐怖畫麵。
那些畫麵,和眼前這張帶著明顯疲態卻異常真實溫暖的帝王麵孔,重疊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眩暈的割裂感。
「皇……阿瑪……」
小泠雪開口,聲音啞得厲害,帶著高燒後的虛弱綿軟。
「嗯。」
康熙應著,身影湊近了些,溫暖帶著薄繭的大手再次探上她的額頭,那掌心的溫度帶來了無與倫比的心安。
康熙帝似乎對這個動作有點上癮。他確認熱度已經退了,滿意地哼了一聲,手指卻貪戀般地停留了片刻,理了理她睡亂的長長黑發。
小泠雪沒有動,隻是安靜地看著他。
康熙帝看她呆呆的樣子,以為是病還沒好利索,人發懵。
他捏了捏小丫頭燒得有些乾瘦了的小手,想逗她說說話讓她精神起來:「餓不餓?朕讓禦膳房給你熬了最細的珍珠米粥,還放了燕窩。」
小泠雪眨了眨眼,沒回答粥的事。她的目光落在康熙帝下巴上那些新冒出來的、短短硬硬的胡茬上。
高燒後遲鈍的思緒尚未完全回歸,那些記憶片段裡,眼前的皇帝和那個叫「胤礽」的人,為了那些冰冷殘酷的權力爭奪……變得很累很累。
「累……嗎……」她啞著嗓子,小眉頭微微皺起,像是在關心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康熙帝以為自己聽錯了,身子更俯低了些,湊近那張小臉:「什麼?」
或許是皇帝突然靠近帶來的氣息太過真切,或許是那鬍渣近在咫尺顯得有些紮眼。
小泠雪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了小手,輕輕扯了一下康熙帝微露鬍渣的下巴。
她的力道很輕,與其說是「扯」,不如說是輕輕扒拉了一下。
動作帶著高燒後的遲鈍和一種奇妙的:「我關心你但我不知道怎麼表達」的孩子氣。
「咳…」
一直強忍著擔憂的嬤嬤沒繃住,差點笑出聲,又趕緊捂住了嘴。
旁邊的小宮女們也個個低著頭,肩膀可疑地聳動著。
康熙帝本人則是結結實實愣住了。
被扯了鬍子的下巴傳來一點點微癢的感覺。他看著泠雪那雙剛剛還因為高燒而迷濛、此刻卻映著一點微弱燭光的淺棕色眸子。
那眼神依舊有點懵懂,但更多的,是一種清淩淩的、彷彿初雪消融後溪澗一般的明澈安寧。
這丫頭……剛剛扯了他的鬍子?還問他累不累?
堂堂大清皇帝,被人這樣對待……本該是勃然大怒的重罪。康熙帝卻隻覺得一股暖流夾著些哭笑不得的滋味,撞進心口衝散了連日的焦灼。
他板起臉,試圖拿出點帝王威嚴:「哼!小東西,敢拽你皇阿瑪的鬍子?膽子是越發的大了。」
可他的動作卻是和語氣完全相反。他沒有把她的手揮開,反而就勢將那隻軟乎乎的小爪子整個包在了自己寬大的手掌裡,溫柔地握了握。
「朕不累。」
他看著泠雪的眼睛,認真地答。
小泠雪沒有再說什麼。身體的極度疲憊和那場激烈到撕裂大腦的「腦內風暴」徹底消耗了她。
她緩緩地在康熙帝寬厚手掌的包裹和全屋溫暖氣息的包圍下,閉上了眼睛。
她累了。
這一次的沉睡,沒有刺骨的寒冷,也沒有那些冰冷的碎片呼嘯。隻有一片如同暖陽下被曬透了的雪地般的寧靜。在那片寧靜的最深處,一個念頭,清晰地懸浮:
要好好長大。
在這個……需要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