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裁修的無情道 第4章 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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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叫頭遍時,劉晚星的小眼皮剛沾到炕蓆就彈開了。
她蜷在破被裡數了三聲心跳,確認東屋張桂蘭的鼾聲斷成了呼嚕嚕的氣泡聲——這是要起夜的前兆。
她像隻小耗子似的溜下炕,光腳踩在結霜的泥地上,凍得腳趾頭蜷成小拳頭。
堂屋的掃帚倚在牆根,竹枝被曬得發白,中間綁著段紅布——那是去年過年張桂蘭嫌不吉利扯下來的,偏劉老根撿回來紮上,說紅氣鎮邪。
劉晚星踮著腳夠掃帚,故意讓竹枝在門框上磕出哢啦響。
死丫頭起這麼早?張桂蘭的拖鞋聲從東屋碾過來,劉晚星趕緊把掃帚往懷裡一摟,仰起臉露出軟乎乎的笑:幫媽媽掃堂屋呀!
女人蹲下來扯她的羊角辮,指甲蓋掐得頭皮生疼。
劉晚星的靈覺嗡地展開,清晰看見張桂蘭眼底的青黑——昨晚翻糧票折騰到後半夜,眼下眼白裡血絲糾成網。
二丫她舅來了。張桂蘭突然壓低聲音,劉晚星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門框外站著個穿藏藍中山裝的男人,褲腳沾著草屑——是王建國。
這丫頭最近不對勁。王建國往門檻上一蹲,掏出菸袋鍋子吧嗒兩口,我姐說她夜裡不睡,在炕上翻來覆去,眼珠子亮得跟狼崽子似的。
劉晚星的太陽穴突突跳。
她的掃帚尖在地上劃出歪歪扭扭的線,假裝夠不著梁上的灰,小身子晃得像根嫩柳條。
靈覺裡,王建國的喉結動了動,張桂蘭的手指絞著圍裙角,指節泛白。
我看就是中邪了!張桂蘭突然拔高聲音,劉晚星嚇得手一鬆,掃帚啪地砸在腳麵上。
她立刻扁起嘴,奶聲奶氣哼起村小教的兒歌:小蝴蝶,飛呀飛,飛到南山吃露水
王建國的菸袋鍋子頓在半空。
張桂蘭盯著她流著清涕的小臟臉看了會兒,伸手拍掉她頭上的灰:瘋瘋癲癲的,倒真像個傻丫頭。
等兩人的腳步聲消失在院外,劉晚星的小拳頭悄悄攥緊。
她蹲在掃帚倒落的地方,看陽光從窗欞漏進來,在泥地上畫出金線——舅舅是當前最大阻礙,這個念頭像塊燒紅的炭,烙在意識最深處。
午後的曬穀場飄著新曬的稻草香。
劉晚星蹲在草垛邊剝豌豆,指甲蓋被染成青綠色。
突然有個涼絲絲的東西塞進她手心,抬頭便看見劉二丫縮著脖子,麻花辮上沾著草屑。
我爹讓我燒了。劉二丫的聲音比蚊子還輕,可這書才翻了兩頁她塞過來的是本破了角的語文課本,封皮上一年級上冊幾個字被蹭得發白,書頁間還夾著半片乾枯的野菊花。
劉晚星的指尖剛觸到紙頁,靈覺便如潮水漫過——油墨的氣味、紙張的褶皺、每個字的筆畫走向,全像被按了快門似的刻進腦子裡。
她低頭裝出好奇模樣,指著山字問:二丫姐,這個字念啥呀?
念'山'!劉二丫眼睛一亮,隨即慌張地左右張望,快收起來,彆讓我爹看見話音未落就跑遠了,草垛後的影子被陽光拉得老長。
劉晚星把課本塞進懷裡,能感覺到心跳撞著硬邦邦的紙頁。
三天前的深夜,她藉著月光用靈覺通讀時,每個字都像會跳舞——拚音表、生字、插圖裡的小羊,此刻全在意識深處排兵佈陣,組成棵枝繁葉茂的知識樹。
趕集日的供銷社飄著紅糖和煤油混合的氣味。
張桂蘭揹著小石頭擠在櫃檯前,竹籃裡裝著十個雞蛋:換十一袋鹽,兩毛七一袋的。
李嬸接過雞蛋,算盤珠子撥得劈啪響:兩毛七乘十一,三塊整,找你兩塊七毛三。
劉晚星仰起臉,烏溜溜的眼睛眨了眨:阿姨,你算錯了。
兩毛七乘十一,應該是三塊零七分。
全場霎時安靜。
李嬸的手停在算盤上,臉漲得像蒸熟的螃蟹:你個奶娃娃懂啥?
兩毛七加兩毛七是五毛四,加十次兩毛七就是兩塊七,再加一次兩毛七就是三塊零七分。劉晚星掰著小手指,每個字都咬得清清楚楚,阿姨收了三塊,多收了兩毛。
圍觀的村民哄地圍上來。
賣豆腐的趙大叔眯眼算了算:還真對!
我家小崽子上三年級都算不明白!
張桂蘭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小石頭在她背上拽她的頭髮,她也顧不上哄了。
劉大山張著嘴站在後邊,棉襖袖口的破洞被風灌得鼓起來,活像隻呆頭鵝。
當晚王建國踹門進來時,門框上的土簌簌往下掉。
他手裡攥著那本語文課本,脖子上的青筋跳得像蚯蚓:誰讓你逞能?
女娃露頭就倒黴!
嫁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劉晚星突然開口,奶聲奶氣的,卻字正腔圓,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
王建國的手哢嗒一聲鬆了,課本啪地摔在地上。
他抄起的茶碗噹啷落地,瓷片濺到劉晚星腳邊。
張桂蘭從灶房衝出來,手裡還攥著鍋鏟,眼神像見了鬼:這這不是高中才學的?
是《嶽陽樓記》。劉晚星蹲下身撿起課本,指尖輕輕拂過摔皺的書頁,爺爺說,讀書的人,骨頭是直的。
王建國倒退兩步,後背撞在八仙桌上,茶盤裡的粗瓷碗叮鈴哐啷響成一片。
張桂蘭的鍋鏟當地掉在地上,她盯著女兒的眼睛看了好久,第一次冇罵賠錢貨。
深夜的煤油燈結了燈花,劉晚星用指甲在煙盒紙上畫學字,一筆一畫像刻進骨頭裡。
窗外的風捲著雪粒子打在窗紙上,沙沙響得人心慌。
晚星。
劉老根的聲音像片被風吹散的葉子。
老人披著補丁摞補丁的棉襖,手裡端著個粗陶碗,碗裡的紅薯粥還冒著熱氣:趁熱喝,爺爺給你留的。
劉晚星的鼻尖突然發酸。
老人的手背上裂著血口,指節腫得像老樹根,卻把唯一的厚棉襖披在她肩上,自已隻穿著單衣,袖口露出的手腕瘦得能看見骨頭。
爺爺,等我長大了她吸了吸鼻子,把後半句咽回肚子裡。
月光從破窗欞漏進來,照在劉老根的白髮上,像落了層霜。
劉老根摸了摸她的頭,咳嗽得彎下腰,背影像張被揉皺的舊報紙。
等他的腳步聲消失在西屋,劉晚星低頭看煙盒紙上的學字,墨跡被眼淚暈開,像朵歪歪扭扭的花。
我要讓您坐著汽車去醫院,讓那些羞辱您的人跪著道歉。她對著煤油燈發誓,火苗在她眼底跳啊跳,下一個目標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風捲著雪粒子撞在窗紙上,發出劈啪的響。
劉晚星吹滅油燈,黑暗裡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
第二天天剛亮,村口的老槐樹下就聚了堆人。
有人指著供銷社的方向小聲嘀咕:聽說昨兒那瘋丫頭把李嬸的賬算錯了
噓——有人扯了扯對方的衣角,冇看見張桂蘭家的煙囪冒煙了?
劉晚星蹲在門檻上剝豌豆,聽著那些碎碎的議論,嘴角勾起個若有若無的笑。
她的靈覺飄出去,看見王建國正往村東頭走,褲腳沾著新雪;張桂蘭在灶房掀鍋蓋,水蒸氣模糊了她的臉;劉老根坐在西屋的炕沿,把她昨晚寫的煙盒紙疊成了小飛機。
風裡飄來紅薯粥的甜香。
劉晚星把最後一顆豌豆放進竹籃,小手指輕輕碰了碰藏在懷裡的語文課本——明天,該去村小轉一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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