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夏餘燼 果園裡的木槿香
果園裡的木槿香
林曉出院那天，天陰得厲害，像要下雨。季槐開著車去接，鹿槿灼坐在副駕，手裡捧著個保溫桶，裡麵是剛燉好的排骨湯，用周奶奶給的老砂鍋煨了三個小時，咕嘟出層奶白的油花。
“慢點喝，小心燙。”車剛停穩在醫院門口，鹿槿灼就把保溫桶遞到後座，林曉正被林薇扶著往外挪，膝蓋上的紗布減了一半，走路還一瘸一拐的，聽見“排骨湯”三個字，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小灼姐姐，你的排骨啥時候做啊？”他吸著鼻子，鼻尖沾著點湯汁，像隻剛偷吃完的小貓。
“等你能跑了就做。”鹿槿灼笑著幫他擦鼻尖，“現在得喝排骨湯補骨頭，醫生說的。”
季槐把林曉抱進後座時，他忽然“哎喲”叫了一聲，不是疼的，是看見車後座堆著的東西——是兩筐剛摘的草莓，紅得發亮，還帶著綠葉。
“這是給你的賠罪禮。”季槐發動車子，後視鏡裡映出林曉驚喜的臉，“上次你偷摘我家櫻桃，這次用草莓抵，算扯平。”
“纔不算！”林曉立刻反駁，往嘴裡塞了顆草莓，含糊不清地說，“你的櫻桃酸，草莓甜，我虧了！”
車廂裡爆發出一陣笑，林薇拍了下弟弟的腦袋：“沒大沒小，季醫生跟你開玩笑呢。”
鹿槿灼轉頭看季槐，他正看著後視鏡笑，側臉的線條在陰雨天裡顯得格外柔和。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他時，他穿著白大褂，站在醫院的走廊裡，眉頭擰得像解不開的結，那時候哪會想到，他也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麵。
車子拐進果園的小路時，雨終於落了下來，淅淅瀝瀝的，打在樹葉上沙沙響。鹿槿灼的果園就在老院後麵，種著草莓、櫻桃和幾棵桃樹，最顯眼的是門口那棵木槿樹，是她去年親手栽的，如今已經長得比人高，枝椏上還掛著幾朵被雨打濕的花。
“這樹跟老院的一樣！”林曉拄著季槐給做的木柺杖，一瘸一拐地湊過去，伸手想摘花，被林薇拍掉了手。
“彆亂摘，小灼姐姐好不容易種活的。”
“沒事，讓他摘一朵吧。”鹿槿灼笑著說，“這花能吃，焯水涼拌，可清爽了。”
林曉眼睛瞪得溜圓：“花還能吃？”
“可不是嘛。”季槐蹲下來幫他扶正柺杖，“你小灼姐姐厲害著呢，不僅會畫畫，會看病，還會用花做菜。”
鹿槿灼的臉有點紅，轉身去開果園的門：“彆聽他瞎吹，我就會個皮毛。”
果園裡搭著個小木屋，是以前看園人住的，鹿槿灼收拾了下，擺上桌椅，倒成了個歇腳的好地方。雨越下越大，幾人坐在木屋裡，聽著雨聲吃草莓，林曉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講他在醫院怎麼跟護士姐姐鬥智鬥勇，怎麼偷偷把藥倒掉，逗得大家直笑。
“你呀，”林薇點著他的額頭，“等明天就開始乾活，看你還有力氣瞎鬨。”
林曉立刻蔫了，扒拉著草莓蒂嘟囔：“剪枝會不會很累啊？我膝蓋還疼呢……”
“我陪你。”季槐忽然說，“我下午沒事，正好跟你一起剪，教你怎麼剪纔不傷到樹。”
鹿槿灼愣了愣，他最近醫院的事明明忙得腳不沾地，昨天還值了個通宵的班。
季槐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下午請了假，想在這兒多待會兒。”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帶著點草莓的甜，讓她心跳漏了一拍。
雨停的時候，太陽從雲縫裡鑽了出來，給果園鍍上了層金邊。季槐真的陪著林曉去剪枝，他耐心地教孩子辨認哪些是病枝，哪些是結果枝，動作輕柔得像在給病人做檢查。林曉學得認真，時不時舉著剪刀問“是這個嗎”，得到肯定後就笑得一臉得意。
鹿槿灼坐在木屋門口的台階上，看著他們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場景很熟悉——像很多年前，父親在果園裡教她辨認草藥，陽光落在父親的白大褂上，和現在季槐身上的光，竟有些相似。
她起身去摘草莓，蹲在壟溝裡，指尖碰著冰涼的果實，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季槐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手裡拿著朵木槿花，花瓣上還沾著水珠。
“給你的。”他把花遞過來，耳尖有點紅，“剛纔看見掉了一朵，挺好看的。”
鹿槿灼接過來，放在鼻尖聞了聞，清甜的香氣混著泥土的腥氣，格外好聞。“你以前說，木槿花的花語是‘溫柔的堅持’。”她忽然說。
“嗯。”季槐蹲在她身邊，幫她摘了顆熟透的草莓，“朝開暮落，卻每天都開得很認真。”
她看著他的側臉，陽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片淺淺的陰影。“季槐，”她輕聲說，“我們……什麼時候去領證啊？”
季槐的手猛地頓住，草莓從指尖滾落在地。他轉頭看她，眼睛亮得像雨後的天空：“你說真的？”
“嗯。”鹿槿灼點點頭，臉頰有點熱，“等林曉的活兒乾完，我們就去，好不好？”
“好！”他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滾燙，“明天就去！不等了！”
鹿槿灼被他逗笑了，眼角的細紋裡盛著光。遠處傳來林曉的呼喊：“哥！姐！你們快來看，我剪了一大筐枝！”
季槐拉著她站起來，兩人往果園深處走去，木槿花被鹿槿灼彆在發間，隨著腳步輕輕晃動。陽光穿過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像撒了一地的碎金。
鹿槿灼忽然覺得，幸福其實就藏在這些細碎的時光裡——是雨天裡的草莓甜，是剪枝時的認真，是他眼裡的光，是發間的木槿香，還有那句藏在心底很久的話，終於能笑著說出口：“季槐，我想和你，過一輩子。”
風穿過果園，帶著泥土和花香，好像在說：“好啊，就這麼過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