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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夏餘燼 吊瓶裡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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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吊瓶裡的春天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切進病房,在地板上拚出塊菱形的暖斑。鹿槿灼靠在床頭,看著輸液管裡的藥液順著管壁緩緩爬升,像條透明的小溪。季槐坐在旁邊削蘋果,果皮連成細細的一條,在他膝頭盤成個圈——這是她教他的,說“果皮不斷,病好得快”。

“今天感覺怎麼樣?”他把蘋果切成小塊,插在牙簽上遞過來,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昨天護士說你半夜醒了,是不是又疼了?”

她搖搖頭,從枕頭下摸出便簽本,寫下“做了個夢”。字跡比前幾天穩些,鉛筆尖在紙上留下清晰的劃痕。

“夢見什麼了?”季槐湊過來,蘋果的清香混著他身上的消毒水味漫過來,帶著讓人安心的氣息。

“老院的吊床。”她寫,筆尖頓了頓,又添了句,“你推我蕩鞦韆,木槿花掉了一脖子。”

季槐笑了,眼角的細紋裡盛著光:“等你能下床了,我就去裝吊床,推你蕩到夠著花為止。”他忽然想起什麼,從白大褂口袋裡掏出個小小的塑料袋,裡麵裝著幾片新摘的木槿花瓣,“今早回老院看了看,護工把院子收拾乾淨了,花瓣我用清水泡過,你聞聞。”

她把花瓣湊到鼻尖,清甜的香氣鑽進鼻腔,帶著陽光和露水的味道。喉嚨忽然有點癢,她試著輕輕嗬了口氣,竟發出點模糊的音節,像被風吹動的鈴鐺。

季槐的眼睛亮了:“再試試!”

她攢了攢勁,嘴唇動了動,這次清晰了些,是個氣音的“花……”。雖然微弱,卻像顆石子投進心湖,蕩開層層漣漪。

“聽見了!”他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汗濡濕了她的指尖,“再叫我的名字,像上次那樣。”

她張了張嘴,喉嚨裡卻像卡著東西,怎麼也發不出聲。急得眼眶都紅了,指尖在他手背上用力掐了下。

“不急,”季槐趕緊拍著她的背安撫,“慢慢來,我們有的是時間。”他把花瓣小心地收進玻璃瓶,“等這瓶裝滿了,你的嗓子肯定就好了。”

傍晚做檢查時,醫生拿著化驗單進來,眉頭比昨天舒展了些:“血小板升上來點,凝血功能也穩定了,算是個好訊息。”他看向季槐,“下週可以做個全身評估,看看能不能調整化療方案,減輕點副作用。”

季槐的肩膀明顯鬆了些,點頭時喉結動了動:“謝謝主任。”

醫生走後,鹿槿灼在便簽上寫“是不是快好了”,問號畫得特彆大,像個翹首以盼的小人。

“是,快好了。”季槐拿起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等你好了,我們就去拍婚紗照,就穿你上次說的那件旗袍,我媽已經送去改尺寸了,說要讓你穿得舒舒服服的。”

她的指尖在他下巴上輕輕劃著,那裡冒出了點胡茬,紮得人發癢。忽然想起火災那天,他衝進火場時,頭發被燎得捲了邊,臉上沾著黑灰,卻還笑著說“彆怕”。那時的他,像從煙火裡走出來的英雄,卻在她麵前,永遠像個會臉紅的少年。

夜裡季槐值夜班,臨走前替她倒了杯溫水,放在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有事就按鈴,彆自己下床。”他替她掖好被角,指尖拂過她頸間的紗布,“我查完房就回來,最多一個小時。”

她點點頭,看著他抓起聽診器出門,走廊裡的腳步聲漸漸遠了。病房裡又剩了她一個人,監護儀的“滴滴”聲和窗外的蟲鳴混在一起,像支溫柔的夜曲。

月光透過玻璃落在床頭櫃上,照亮了那個裝著木槿花瓣的玻璃瓶。她忽然想看看季槐工作的樣子,以前總纏著要去手術室,他總說“太血腥,等你好了帶你看門診”。現在她才知道,他穿著手術服的樣子,或許不是最帥的,卻是最讓人心安的——握著手術刀的手,既能救死扶傷,也能為她削出不斷的蘋果皮。

喉嚨又開始癢,比下午更甚。她試著清了清嗓子,這次沒刻意用力,卻意外地發出個沙啞的音節:“季……”

尾音輕飄飄的,像落在水麵的花瓣。她自己都愣住了,隨即心跳開始加速,像揣了隻亂撞的小鹿。

她又試了一次,這次更清晰些:“季槐……”

雖然還是帶著沙粒般的粗糙,卻完完整整地傳了出來。窗外的蟲鳴好像停了,監護儀的聲音也彷彿遠了,整個世界隻剩下這兩個字的回響,和她胸腔裡擂鼓般的心跳。

走廊裡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趕緊閉上眼睛,裝作睡著的樣子,嘴角卻忍不住偷偷上揚。

季槐推門進來時,看見她恬靜的睡顏,放輕了腳步。剛要坐下,卻聽見她喉嚨裡發出點極輕的氣音,像夢囈般:“季槐……”

他猛地頓住,心臟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下,又酸又軟。他蹲在床邊,看著她緊閉的眼睫上沾著的月光,忽然明白了——她沒睡著,她在等他,等他聽見這聲遲來的呼喚。

他沒戳破,隻是輕輕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說:“我在呢。”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透過玻璃落在吊瓶上,透明的藥液裡彷彿浮著細碎的光,像把整個春天都裝進了瓶子裡。季槐知道,離她能大聲喊出“季槐”的那天,不遠了;離他們躺在老院吊床上看木槿花的那天,也不遠了。

有些等待,從來都不是空耗時光,是為了讓重逢的瞬間,更甜,更暖,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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