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夏餘燼 木槿樹下的約定
木槿樹下的約定
清晨的陽光透過icu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鹿槿灼醒來時,指尖先觸到了無名指上的微涼——那枚鈦合金戒指安靜地貼著麵板,內側的“木槿”二字硌著掌心,像顆定海神針。
季槐趴在床邊睡著了,白大褂皺巴巴的,袖口還沾著點碘伏的痕跡。他昨晚幾乎沒閤眼,一會兒替她掖被角,一會兒盯著監護儀上的曲線出神,此刻睫毛在眼下投出淺影,倒顯出幾分難得的柔和。
鹿槿灼試著動了動手指,季槐立刻驚醒,猛地擡頭:“疼?”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手忙腳亂地去按呼叫鈴,“我叫醫生來!”
“彆鬨。”她拉住他的手腕,指尖摸到他脈搏的急跳,“就是想摸摸你。”
季槐的耳尖騰地紅了,反手握住她的手貼在臉頰上,蹭了蹭:“再躺三天就能轉普通病房了,林薇說老院的木槿花開了,到時候帶你去摘。”
“纔不要摘,”鹿槿灼笑了,“去年你摘了最大的一朵彆我頭發上,結果被蜜蜂追了半條街。”
他愣了愣,隨即也笑起來。那是四年前的事了,她以為她早忘了。記憶這東西真奇妙,像埋在土裡的種子,不知哪天就破土而出,帶著濕漉漉的泥土氣。
正說著,林薇提著保溫桶闖進來,看見兩人交握的手,故意誇張地捂住眼:“哎喲我這單身狗的眼睛!”手裡的桶卻沒停,“我媽熬的鴿子湯,說是補元氣的,季槐你趕緊給她盛一碗。”
桶蓋掀開,香氣漫開來,混著病房裡淡淡的消毒水味,竟格外熨帖。季槐盛湯時,林薇湊到鹿槿灼耳邊:“昨晚某人在走廊來回走了百八十趟,護士都以為他是來偷試劑的。”
鹿槿灼看向季槐的背影,他正專注地撇去湯麵的油花,動作笨拙卻認真。她忽然想起更多——高中時他替她抄筆記,總把“木”字的撇寫得特彆長,說是要像木槿枝一樣舒展;大學時她在實驗室熬夜,他會拎著保溫桶等在樓下,湯裡的紅棗總去核,說怕硌著她;就連她失憶這些天,他襯衫口袋裡也總揣著顆她愛吃的水果糖,糖紙都磨得發亮。
“在想什麼?”季槐把湯碗遞過來,勺子上還沾著點肉沫。
“想你怎麼這麼傻。”她舀了一勺湯,溫熱滑過喉嚨,暖意從胃裡漫開。
“傻纔好。”季槐坐在床沿,指尖摩挲著她手背上的針孔,“傻到能等你這麼多年。”
林薇在旁邊翻了個白眼:“行行行知道你們甜,我去給你們辦轉房手續。”轉身時卻偷偷抹了把眼角,被門口的護士撞見,還嘴硬說是被湯蒸汽熏的。
病房裡靜下來,季槐拿起她的手,對著陽光看那枚戒指:“鈦合金的,比鉑金軟,戴著不硌手。”他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碎碎念,“本來想刻全名,怕你嫌土……”
“不土。”鹿槿灼打斷他,輕輕晃了晃手,戒指在光下泛著啞光,“比任何寶石都好看。”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手背,動作輕得像羽毛:“等你能走了,我們就回老院。我把那棵木槿樹修修枝,你不是說它歪了嗎?還要在樹下埋個時間膠囊,把你的病曆、我的博士證,還有這枚戒指的圖紙都放進去。”
“還要放什麼?”她順著他的話問,眼裡的笑意漫出來。
“放顆糖,”他想了想,補充道,“放你最愛吃的那種,橘子味的。”
鹿槿灼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那個下午,老人拉著季槐的手,說了很多話。當時她意識模糊,隻記得父親最後說:“我家小槿……就交給你了。”季槐當時沒說話,隻是重重磕了個頭,額頭撞在地板上的聲音,她到現在都記得。
“季槐,”她輕聲喚他,“我好像……都記起來了。”
他猛地擡頭,眼裡的光像要炸開:“真的?”
“嗯。”她點頭,指尖劃過他的眉骨,“記得你第一次跟我說話,是在老院的木槿樹下,你說‘這花名和你一樣’;記得你在站台說‘等我回來娶你’,當時風太大,我沒敢應聲;還記得……”她頓了頓,聲音軟下來,“記得你在我失憶時,每天給我讀我們的日記,哪怕我一臉茫然。”
季槐的喉結滾動,忽然說不出話。他以為她什麼都不記得,那些對著“陌生人”傾訴的心事,那些笨拙的示好,原來她都聽進心裡了。
“所以,”鹿槿灼看著他的眼,一字一句道,“季槐,我們不用等放時間膠囊了。”
“啊?”他沒反應過來。
“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答案。”她舉起戴戒指的手,陽光透過指縫落在他臉上,“當年在站台沒說的那句,我願意。”
季槐的眼睛瞬間紅了,他俯身抱住她,動作輕得像怕碰碎她,下巴抵在她發頂,聲音哽咽:“我還以為……要再等很久。”
“傻瓜,”她拍著他的背,“有些約定,哪怕被遺忘,也會刻在骨頭裡。”
窗外的風送來木槿花的香氣,icu的監護儀發出平穩的“滴滴”聲,像在為這場遲到的應答伴奏。鹿槿灼閉上眼,感受著懷裡人的顫抖,忽然覺得,那些失去的時光從未真正離開,它們隻是變成了年輪,一圈圈繞在心上,最終長成了參天的木槿樹,替他們擋住了所有風雨。
林薇辦完事回來,剛推開門就撞見這一幕,識趣地退了出去,還不忘把“請勿打擾”的牌子掛在門上。走廊裡,她掏出手機給老院長發訊息:“老爺子,您可以放心了,季槐這小子,總算把您家木槿花摘到手了。”
訊息發出的瞬間,陽光正好越過窗台,落在鹿槿灼和季槐交握的手上,那枚鈦合金戒指的內側,“木槿”二字在光下清晰可見,像一個被時光溫柔封存的承諾。老院的木槿樹大概已經開花了吧,粉紫色的花瓣簌簌落下,鋪滿那條他們走了無數遍的小路,等著他們回去,把未完的故事,一點點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