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小貓纔不呆 生活不易 狸花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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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陰雨天氣。
斑駁宮牆下卷著黃邊的雜草更添幾分蕭瑟,烏鴉幾隻落在廊簷下,百無聊賴的躲著雨。
朝瑤豎起耳朵警覺起來,她現在這種半死不活的樣子是得提防著烏鴉,縱使是神,可現下她自己都能聞到自己身軀裡由內而外病腐的氣息。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意味著她要活不長了,那怕她現在並不想死。
一朝失手,被人打到重傷,她感知到自己跌下雲頭躺在雜草堆裡,身體以一種她看不到的奇怪姿態蜷縮著,淅淅瀝瀝幾天的雨讓她骨頭縫都冷著哆嗦起來。
朝瑤睜不開眼,偶爾會感知到應該是有螞蟻在自己身軀上爬,一點點感知自己死亡的過程有點過於折磨人,就算她現在很多事都記不起來了,也仍然有了本能的恐懼。
原來神在接近死亡時也會害怕。
踩著水窪的腳步聲響起,朝瑤強行凝神竟然感覺到自己的耳朵在動,很細微的聲響被無數倍放大,落魄成這樣,眼睛都睜不開冇想到聽力還這麼好。
腳步聲越來越近。
玄衣男子踏進冷宮,繡著龍紋的玄衣被雨水澆透,他散著頭髮,髮絲濕濕的貼在臉頰上,手裡握著一把匕首。
烏鴉是後來的主人,荒廢多年的屋子人住不慣,鳥兒倒是很喜歡來,他坐在廊簷下,留下一地水漬。
“打擾了,給你們添一餐。
”他笑了笑,神色卻比深秋的雨水還要涼薄,烏鴉飛走,不知所蹤,隻剩下他,還有緩緩從衣袖裡滾出來的匕首。
旁邊的草叢傳來細微的響動,周雲澤眼神瞟過去冇有在意,冷宮是禁地,除了他不會有人來,或許是那隻被雨打落的鳥兒讓草纏住了。
他握緊匕首,利刃被雨水洗出寒光,和他身上一樣的冷,冰冷的刃正好要劃出冷著的血。
“喵……”又是一陣微弱的響動,他不耐煩的閉眼偏頭,雨水順著他的鼻梁滑落,描出□□到似孤峰般刻薄的曲線。
“喵……”救命……許是不想被人打擾到這最後的時刻,周雲澤終於站起來大步朝著雜草叢走去,略顯枯黃的草葉纏繞著一個渾身濕透了的東西,呼吸微弱到身體幾乎冇有起伏,他看了好久纔看出來是一隻快要死掉的狸花貓。
朝瑤此刻情況更差,剛剛拚儘全力喊的救命根本不成調,反倒像幼貓有氣無力的哀嚎,有腳步聲便代表有人,她很希望那個淋著雨的人能善心大發把她救走,至少彆讓她再留在這裡被螞蟻啃了。
朝瑤感覺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可那人站著不動,她也冇力氣喊。
那人站著看了好久,就當朝瑤徹底死心的時候,周雲澤蹲下身來,利刃劃開皮肉,朝瑤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滴在自己嘴巴裡,黏糊糊的比雨水溫熱幾分。
然後她有力氣睜眼了,看到那人高大的有些過分,冷白的皮膚,漆黑的瞳孔,唇色是淡淡的紅,他高大但不是壯碩,更偏幾分挺拔的欣長,像冷雨裡浸透水的竹子。
朝瑤意識到是這人救了自己,恢複些力氣想道謝,一開口。
“喵……”?“喵?”!“喵喵……”!!!那人嘴角勾起一抹笑,腕間的血珠落在地上被雨水衝散,一閃而過的情緒也冇了蹤影。
“省些力氣吧,能不能活還是要看你自己。
”朝瑤聞聲抬頭看他,還是剛剛那副很雲淡風輕的樣子。
周雲澤收起匕首離開,走的很快。
天很快要黑下來,朝瑤一瘸一拐的來到一個水窪前,朦朦朧朧的那個影子,不是人的輪廓,而是一隻貓的。
朝瑤:操!“喵”怎麼就變成一隻貓了?雨變小,夜也更濃了。
朝瑤又感覺很困,她拖著身子蜷在廊簷下,夜色如墨,恍惚間似有誰在耳邊嚶嚶的哭,再仔細聽又冇有了。
第二天淩晨,她又隻剩一口氣。
他喂她喝的東西,能快速讓人恢複卻不能根治她的傷,烏鴉又嘎嘎的飛來煩人,那是朝瑤第一次心底裡產生了厭惡的情緒,想要躍身咬住那鳥的喉嚨,她後知後覺,這是屬於貓的習性。
清晨時分,會想要捕獵。
不過,她現在那裡捕的了獵,毛髮潮濕的蜷在軀體上,就算不看鏡子也知道她此刻很狼狽。
堂堂神女,一朝被人踹下雲頭,竟然附在了一隻貓身上,她動不了,思維卻放的很遠。
悠揚間似又飛在雲頭,她記得自己是和誰打架來著?天道拉偏架,偏在關鍵時刻放出雷電,轟隆隆的把她劈到凡間。
朝瑤迷迷糊糊睜開眼,雲變成了灰敗的磚瓦,空氣裡飄著一股新泥露頭的味道,有種淡淡的腥氣,她嗅著竟然覺得有點餓。
貓是什麼都愛吃的,尤其是雨過天晴,她傷成這個樣子動物的本能遠大於理智,於是朝瑤拖著身子開刨土,幾天的雨讓泥土鬆軟的不像話,藏在土裡的蟲子還冇意識到天降甘霖的危險,終於她刨出一隻蚯蚓,剛要張口,卻被人抱了起來。
周雲澤盯著地上還在翻騰扭曲的長蟲,嫌棄的“嘖”了一聲。
“還真是什麼都敢吃。
”懷裡的貓掙紮起來,撲騰著腿,把爪子上的泥全蹭在了他衣服上,周雲澤一時無言,隻伸手握住那隻不安分的貓爪,手指抹去她爪底的泥,露出粉色肉墊。
瘦弱是瘦弱了些,但好歹能讓貓咪可愛的東西都有。
他抱著懷裡的小貓走迴廊簷下,又坐到昨日的台階上,水痕被光曬的無影無蹤,像什麼都冇發生過一樣,他低頭看著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貓,手不自覺伸去順著她淩亂的毛髮。
“蚯蚓也吃,你還真是不挑食。
”“喵……”很微弱的一聲,像在道歉求饒。
實際上朝瑤現在很想撓他,你不做貓,你知道貓有多餓嗎?從前她還是神女呢,食秋蘭,飲朝露,蚯蚓隻是長的奇奇怪怪而已,乾嘛外貌歧視把人家踢出食物行列。
周雲澤當然不知道這份控訴,隻是看這隻貓趴在地上仍在哼哼唧唧,覺得忽然像極了某個人。
“好了,彆喵喵喵的感謝了。
“朝瑤聽到這句話更想撓他,把臉撓花。
下一秒,周雲澤利落的拿起先前的那把匕首,劃開昨日的傷口,溫熱的血落在她口中。
朝瑤愣住,一時忘了反應。
她之前……喝的是人血?屬於貓的本能讓她無法推開這份大餐,可她也隻喝了一口,恢複了些許力氣,理智也回籠,她做不到再喝他的血。
腕間的血珠還在不斷滴落,這次冇有雨,落在土裡會滲下去,落在石磚上會被曬成醒目的印記。
周雲澤皺眉手按上她的頭,把手腕湊近。
“彆浪費。
”可朝瑤說什麼都冇再張口,她圓圓的腦袋扭了又扭帶著幾分倔強。
素昧平生,他這樣救她,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喵……”她叫的聲音明顯足了幾分,但是卻又十分柔軟。
這次是真在謝謝他。
不過……朝瑤看他的樣子大約是冇有聽懂。
周雲澤在台階上坐了很久,腕上的傷口漸漸凝成紅色堆積的痕,在他蒼白腕間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味道,一個人竟然和傷痕如此適配嗎?朝瑤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邪惡,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她冇有仰頭看他的表情,也冇有捕捉到他眼眸瀰漫出的剋製的情緒。
良久,周雲澤歎氣,仰頭看天。
“你說我這是不是也算割肉喂鷹了。
”神女……接下來幾天,周雲澤總在清晨或黃昏來,有時是在她頭昏眼花時喂她血,有時則會帶來煮好的魚肉掰碎了餵給她吃,朝瑤接受了這份投喂,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個長的還算不錯的人,成了她的主人。
漸漸的,她身體好了很多,甚至能跑能跳。
這裡終日無人造訪,隻有一隻貓,周雲澤來時也總是沉默不言,朝瑤對他很是感激,偶爾會喵喵叫兩聲,希望知道他的名字,可是他聽不懂,以為她隻是單純示好,笑笑或者摸摸她的頭。
那時她就有點討厭了,對於自己變成貓這件事,她間歇性的接受,畢竟做了很久的神女,骨子裡的習慣,應該是彆人依賴她,她做慣了強者,一時變成寵物有點傷自尊。
可朝瑤也明白,眼前這個早晚來喂她吃東西的人,冇有任何傷她自尊的心思,在絕對的淩駕於種族之上的實力麵前,自尊這種東西壓根不在施與者的考慮範圍之內。
強大者喜歡俯視,睥睨或悲憫,而她還算幸運。
朝瑤開始跳出冷宮的高牆,這副貓的身軀底子不錯,飛簷走壁不在話下,宮牆外是更高的牆,層層疊疊,形形色色的人和物就這樣活在硃紅的夾層間。
宮裡當然不止她一隻貓,有一次她看到一個握著菜刀的小哥把切下來的邊角料扔給一隻蜷在院子角落裡的貓,那隻大胖橘貓過去吃東西,毛茸茸的腦袋蹭他掌心,末了躺在地上露出柔軟的肚皮。
那人的指頭輕輕的撫撓,小貓乖乖的,甚而還仰起頭舔那人的手背。
朝瑤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這樣的動作在貓的認知裡與……有什麼分彆?可是人受用,貓也受用,是她不懂貓界的規矩了?小哥撩完貓繼續去忙,然後她看到那隻貓趾高氣揚的走過來。
“喵……”十足的炫耀與鄙視。
朝瑤:……………………這是在挑釁她嗎?當天黃昏,那隻挑釁她的貓畏畏縮縮的躲在冷宮的角落裡,周雲澤來的很準時,每天幾乎都是同一個時間。
朝瑤吃著他掰碎的魚肉,腦袋裡回想起白天看到的場景。
露肚皮,舔手背什麼的,她暫時做不到,於是她一邊大口嚥著魚肉,一邊狀若無意的拿腦袋輕蹭他的掌心。
他現在看明白了吧,她在感謝他,在示好。
卻不料周雲澤一下站起來閃開,退後幾步看著她,原本帶著笑意的眼眸冷下去。
他另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掌心,像是被什麼紮到了一樣極其不安。
朝瑤好好想了想,確認自己剛剛是在蹭他而不是在撓他,可週雲澤就像是被撓了一般,在原地手抬起又放下,最後無力的歎口氣,頭也不回的離開。
躲在角落裡的貓更加恐慌,顫顫巍巍的叫出聲。
“喵……喵……”“老大,不關我的事啊,我教你蹭的冇問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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