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暮暮難相見 第257章 被迫社死
秦清月試圖驅動喉嚨的肌肉,將嘴裡這團背負著沉重資料的米飯嚥下去。
可那玩意兒現在不是飯了。
那是科學實驗樣本。
是營養學報告。
是壓垮她神經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維持著這個姿勢,與女傭對視了足足三秒。
三秒後,她放棄了溝通。
她認輸了。
她隻是想吃口飯,不是來參加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的頒獎典禮。
她緊繃的下顎微微一鬆,試圖完成吞嚥這個簡單的生理動作。
就在這時,一粒米飯,彷彿擁有了自己的思想和叛逆的靈魂,從她緊抿的嘴角狡猾地溜了出來。
啪。
一聲輕微到幾乎無法聽聞的聲響。
那粒米飯,完成了它的自由落體運動,精準地降落在光潔如鏡的黑檀木桌麵上。
一個完美的、小小的、珍珠白的點,在一個廣袤的、深邃的、純黑色的宇宙裡,顯得那麼突兀,那麼刺眼,那麼罪孽深重。
秦清月的眼角餘光瞬間鎖定了那個白點。
她的大腦裡,第一個閃過的念頭荒誕又真實。
撿起來,吃掉?
應該……還沒超過三秒吧?
食品安全“三秒定律”在這種地方適用嗎?
然而,現實甚至沒有給她哪怕零點一秒的時間去思考這個哲學問題。
在她準備伸出筷子去夾的前一個刹那。
一道新的影子,無聲無息地凝結在她餐桌的另一側。
第四名女傭。
她的出現方式,已經不能用“快”來形容,那是一種對空間和時間的蔑視,彷彿她一直就站在那裡,隻是剛才處於另一個維度。
這位女傭的裝備更加精巧,也更加離譜。
她的左手,托著一個銀質的、比名片盒還要小巧的器物,外形酷似中世紀貴婦用來收集麵包屑的桌麵清掃器,一個微縮版的簸箕。
她的右手,則捏著一把與之配套的、刷毛細密得看不清間隙的小刷子。
下一瞬。
刷子動了。
它沒有發出任何摩擦聲,隻是輕柔地、優雅地、帶著一種祛除病毒般的決心,拂過桌麵。
“唰——”
那粒叛逆的米飯,毫無抵抗之力,被精準地掃進了那個銀質的小“簸g箕”裡。
任務完成。
女傭對著秦清月微微躬身,身體向後平移,再次融入背景的陰影之中,彷彿從未出現過。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精準無比,帶著一種外科手術般的冷酷。
桌麵上,再度恢複了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潔淨。
秦清月徹底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她手中的烏木筷,就那麼直直地、固執地停在半空中,與桌麵保持著一個尷尬的角度。
她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
目光越過桌上那些紋絲未動、彷彿藝術品的菜肴,開始審視這個巨大的、空曠的、卻又無比擁擠的餐廳。
她開始清點。
一個。
兩個。
三個。
……六個。
不算她自己,這個空間裡,一共有六名女傭。
六個沉默的、高效的、如同精密儀器的“服務人員”。
她的大腦,此刻變成了一台分析儀,開始不受控製地解構眼前這個荒誕的劇場。
第一個,站在她身後,從她進門時拉開椅子的那位。她從未離開,是全場的總控,是無聲的“導演”,秦清月的每一個細微動作,似乎都由她發出第一道指令。
第二個,負責清理她盤中雞骨的,那個手持銀鑷子的“外科醫生”。
第三個,負責為她盛湯、換碗的“液體工程師”,確保她碗裡的湯永遠溫熱,永遠滿盈。
第四個,手持公筷,負責為她佈菜的“膳食規劃師”,精準地將她目光可能觸及的食物,優雅地請進她的味碟。
第五個,剛剛完成清掃任務的“現場清理員”,負責維護桌麵絕對的、物理意義上的純淨。
第六個……
秦清月的目光,終於落在了最後一個女傭身上。
她一直站在不遠處,雙手交疊在身前,身姿筆挺,如同一尊蠟像。
直到此刻,秦清月才終於搞清楚了她的分工。
她的目光,沒有在秦清月身上,也沒有在餐桌上,而是專注地、一動不動地“鎖定”著秦清月手邊那個盛著礦泉水的水晶杯。
那是一種鷹隼鎖定獵物的眼神。
專注,執著,充滿了蓄勢待發的張力。
秦清月毫不懷疑。
隻要她拿起杯子,哪怕隻是嘴唇輕輕碰一下,讓杯中的水位下降超過一厘米。
那名女傭就會立刻啟動,邁著同樣標準的小碎步上前,用同一個品牌的同一種礦泉水,不多不少,不疾不徐,將水杯重新續滿到原來的高度。
分毫不差。
這是一個分工明確到令人發指的團隊。
一個配合默契到無需任何語言交流的係統。
一個效率高到足以讓任何一家世界五百強企業ceo汗顏的執行單位。
她們的臉上,沒有喜悅,沒有諂媚,沒有人類服務他人時應有的任何情緒。
隻有絕對的專業,絕對的專注。
她們的動作,沒有一絲冗餘,沒有半點遲疑,隻有經過千錘百煉、烙印進肌肉記憶裡的精準。
她們的存在,已經超越了“服務”的範疇。
這是在表演。
她們正在將“吃飯”這件事,演繹成一場無聲的、精確到毫秒的、充滿了儀式感的舞台劇。
而她,秦清月,就是這場舞台劇唯一的核心。
唯一的演員。
以及,唯一的觀眾。
這一刻,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的、沉重的感覺,從她的四肢百骸湧起,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呼吸困難。
她終於切身體會到了。
什麼叫做,令人窒息的奢華。
如果說,之前彭誌剛那種人的卑躬屈膝,是權力帶來的敬畏。
那麼眼前這一切,就是金錢堆砌出的、一種近乎荒誕的、扭曲的現實。
她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因為吃一頓家常便飯,而被震驚到思維停擺,神魂出竅。
筷子,還懸在空中。
嘴巴,還微微張著。
秦清月的大腦,出現了短暫的、可恥的空白。
這是什麼古代皇帝纔有的待遇?!
不,這比皇帝還離譜!皇帝吃飯好歹還有個太監在旁邊試毒,能說說話,有點人氣兒!
她這裡是什麼?
一群沒有感情的程式程式碼?!
在極致的奢侈和頂級的奢靡之間,她被迫選擇了當場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