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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明月燼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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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窈錦緞襦裙撕成條縷,繡鞋丟了一隻,頸間儘是曖昧紅痕。

「侯爺前腳趕她出府,後腳便被人賣進了勾欄院。」影衛壓著溫窈跪下,「今晨這毒婦混在胡商隊裡行刺侯爺。」

她撚著佛珠冷笑,「這孽障倒是命硬。」

「誰人不知侯府太夫人年少時候乾過多少風流荒唐之事!」溫窈突然掙開桎梏撲上前。

「憑什麼你們錦衣玉食!」她指甲縫裡還嵌著謝玄弈的血肉,「我偏要拉你們下地獄!」

謝太夫人抬腳將她踹翻:「拖去沉塘。」

我望著雕花門內蔓延的血跡,忽見謝玄弈蒼白手指動了動——

他腰間竟繫著那年我繡的香囊。

溫窈被拖出去,忽地瞧見我,目眥儘裂地撲來。

「宋氏賤婢!你怎會在此處!

「哦,你是想來替你那死去的爹報仇的嗎?嘖嘖嘖,你那阿爹死得叫一個慘!

「當時,我的指尖還沾著你爹脊梁骨刮下的碎渣,他斷氣前還在苦苦求我,說他的昭昭最怕黑……」

我再也無法遏製地衝上前,狠狠摑了溫窈幾巴掌。

她渾身餿臭味熏得人作嘔,被壯漢按在青石板上仍嘶吼:

「謝玄弈,你好算計啊!難怪要帶我來此處遊樂……」

無人應她,她便指著謝玄弈躺著的廂房罵:

「斷指之仇不共戴天!既厭棄我,當初作甚贖我出百花樓!」

錦帕裹著的傷手直抖。

「在我享受榮華之後,又將我賣入勾欄院遭人作踐!」

染著蔻丹的指甲摳進磚縫。

謝太夫人撂下茶盞:「拖去沉塘前,先拔了舌頭。」

溫窈突然掙開桎梏,染血的繡鞋朝我擲來。

「最該沉塘的是你!」

「那年上元節,他摟著我說窈娘最懂情趣——」她癲狂大笑,卻笑得淒慘,「轉頭卻給你買糖畫!」

我冷冷看著溫窈被人拖走,直至消失在我的視線裡,耳邊還迴響著她的哀嚎和尖叫。

謝玄弈,你既無心,又何故招惹!

16

我望著簷下滴雨,忽覺謝家這灘爛泥裡,果真生不出白蓮。

醫館內室簾櫳輕響,郎中躬身稟報:

「侯爺脊背中刀,雖未傷及性命,雙腿怕是不中用了。

「另有一刀傷在……傷在子孫根處。」

三日後謝玄弈轉醒,竟撫著傷腿笑出聲:「報應,當真是報應。」

他隔著屏風求見,我撚著繡線不應。

「少夫人就當可憐可憐他。」老仆跪地叩首,「侯爺隻說見最後一麵。」

廂房內藥氣燻人,謝玄弈麵色灰敗如紙。

「昭昭,若早知我是這般瘋魔……」

「不會。」我截斷他話頭,「民女隻是一介女流,經不起侯爺這般折騰,更無拯救他人的能力。」

他指尖摩挲著褪色香囊:

「我們的孩兒,還有嶽父……我已查清事實……我深知自己罪不可恕……」

「謝玄弈,你該向閻王爺賠罪。」我起身撣塵。

「殺父之仇,我不殺你,但此生我都不會原諒你!

「若侯爺無事,民女告退。」

謝玄弈突然攥住我袖角。

「七成家產贈你,和離書已蓋官印。」

屏風外忽起喧嘩,謝家叔伯們撞進來:「謝玄弈,你怎敢敗祖業!」

「本侯還冇死呢!」謝玄弈擲出藥碗,碎瓷濺了滿地,「誰再聒噪,家法伺候……」

我接過和離書時,瞥見他枕下露出半截染血肚兜——竟是當年我初學女紅時繡殘的。

秋風捲落枯葉,恰似那日被撕碎的婚書。

「砰」地合上門,將未儘之語關在過往裡。

17

我將大半家產留給阿孃,餘下散給流民。

阿孃重開綢緞莊那日,腰桿挺得筆直。

「昭兒,下回招婿須得查三代,你顧伯父家的硯之哥兒就甚好。」

我笑著往行囊塞進最後一件披風。

困在侯府五載的雀兒,該去看看江南煙雨、大漠孤煙。

傳聞謝玄弈歸京後愈發瘋魔,將塞來的通房丫鬟烙了奴印。

那些叔伯們偷雞不成,反被他打斷了腿。

我策馬至北疆,見極光如練垂落九天。

白狐躍過雪丘時,凍紅的手指險些握不住狼毫筆。

乘商船南下時結識西域胡商,他們教我彈奏箜篌。

每至港口寄家書,總聽聞謝玄弈重金購我隨手畫的雪狐圖。

最後一站是望海崖。

我提著裙裾攀至峰頂,忽聞身後有人吟道:「美人如玉隔雲端。」

轉身見個明眸公子執筆作畫,竟是中原口音:「小生顧硯之,唐突佳人,萬望海涵。」

他腰間玉佩刻著顧家商號印記,袖口還沾著與我相同的鬆煙墨香。

「姑娘可願共飲一杯雲霧茶?」

他掀開竹筒,茶香混著海風撲麵而來。

我望著崖下驚濤拍岸,抿唇輕笑:「小女宋昭,幸會。」

夕陽將兩道身影拉長在峭壁上。

恰似那年上元節,我與謝玄弈初遇時的燈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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