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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國打工人 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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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白(五)

也在長安城,
也有人捧著馬蹄金,恭恭敬敬。

太陽向西一寸,陽光就正正好照在了金子上,
折射出富貴的心思,
明晃晃,
金燦燦的。

“再等等。”

“阿兄,
聽聞而今登門拜訪賈公者眾,還有那位陸家女……”

“你可見韓家有人去拜會他二人了?”

沒有人回答。

“韓家都不急,”馬騰說道,“你急什麼?”

“韓遂雖未登門拜訪,但前番宴飲,以弟觀之,他已隱隱有囊括雍涼諸將之相,”馬蹄金又被晃了晃,
“我兄不可不防啊!”

“他若能為諸將首,”馬騰笑了一聲,
“鐘繇在時,
便不該有咱們的位置了,
四弟,急是不必急的,
你且看他同朝廷鬥上一鬥,分了高下再說——”

馬蹄金似乎是送不出去了。

但四弟還是不死心。

“阿兄既不願結交賈公,
弟還有一計。”

馬騰本能覺得他這弟弟不是擅長玩心眼,
用計謀的材料。

但畢竟是自己弟弟,
他還是很溫和地點點頭,
“何計?”

“七郎今歲將及冠,”那匣馬蹄金又被舉起來,
遞到馬騰眼皮下閃來閃去,“他還沒結一門好親,既然陸氏女……”

馬騰不吭聲了。

他靠在自己那架已經磨掉了漆皮,露出光滑潤澤的木質本色的憑幾上,很是有點頭疼地捏捏眉心,就如同他這些日子用來閉門不出的那個理由是真的一般,他頭疼得很。

“你想讓岱兒去求親,我也不攔你,但你好歹等個幾天,”馬騰聲音很艱澀地說道,“你不知這幾日……”

這幾日陸白過得爛透了。

儘管有一些長安城內愛嚼舌頭的老頭老太太會很是羨慕地八卦說,五六家的小將軍都伺候她一個人,端茶倒水,鞍前馬後,這福氣還能小了嗎?!

但要是陸白聽到了,就必須得問一句這福氣給他們要不要哇!

比如說那位登門就求親的成叔宣,她彬彬有禮地拒絕了,表示自己來長安是肩負朝廷的重任,沒考慮過結親的事;又比如說她父母雖已棄世,但長姐尚在,她的婚姻是不能自專的;再比如說她有心儀的人了,她壓根不想考慮彆人。

這些理由從客氣的,委婉的,官方的,到不客氣的,直白的,私人的,反正陸白將她儲備得並不算少的場麵話都說儘了。

但對方聽不懂。

這麼說似乎有點質疑對方智商的嫌疑,而且從那位成將軍的臉色變化,進一步到預估他的血壓變化來看,他其實是聽得懂的。

他聽得懂,隻是他不樂意聽進去。

“女郎必是害羞了!”

在她輸出了一大篇場麵話後,他說。

“我並不是害羞——”

“在下今日唐突登門,女郎害羞也是應有的,”成將軍起身前沒忘記將杯子裡珍貴的蜂蜜水喝掉,並一臉歡欣地咂咂嘴,“在下明日再來!”

客人想留下那匣金子,主人堅決不許,順帶在客人出門後,砸碎了那個無辜的杯子,並且恨聲道以後再來客人,再不許奉蜜水了。

第二日客人又來了,加倍!從一個追求者變成了兩個追求者!兩個都是一樣的陽光開朗,一樣的揮灑自如!

自古有雲烈女怕纏郎,不管這個“自古”是哪來的吧,憑什麼東漢末年不能試一試?她瞪我?哎呀那是嬌嗔!她不理我?嗨呀那是害羞!她冷臉?哈哈哈那是她和我的小情趣!

妹妹不喜歡金子呀?那漂亮的絲綢喜不喜歡?西域的掛毯喜不喜歡?明月璫來一對?大秦珠來一匣?

妹妹說,不是不喜歡這些,而是不喜歡我?那肯定是沒看到我的好!看我出城打獵,給你扛一頭野豬回來!看我出城再打獵,給你拎一串兒野雞回來!看我出城叒打獵,趕幾頭老鄉的牛羊回來!

烏煙瘴氣,雞飛狗跳,整個長安城一時間熱鬨極了。

吃瓜的在猜這位美貌的女郎會選誰,不知道哪家的兒郎有這個幸運呢?

不吃瓜的在批評這位女郎行止輕佻,將平定關中這樣嚴肅的事搞成了兒女子的笑話。

她自己不願?什麼話!她要是不願意,早早將這些人掃地出門,難道他們還會繼續糾纏她不成嗎?

就算掃地掃不出去,拎個大糞桶給他們潑出去總不難吧!

有女吏自附近村落回返長安時,聽到了這樣的閒言碎語,回府臉色就不大好看,總覺得成豐第一次上門時,女郎都那般氣惱,這幾日必定是更加憔悴了。

陸白的臉色竟然還很平靜。

不僅平靜,而且見到了回來的女吏,立刻就招呼她們坐下,又重新拿出了珍貴的蜂蜜,調了蜜水給她們解渴。

提起這些輕佻的追求者時,也一笑置之。

“你們在附近郡縣的庶務,”陸白很在意地問,“可有何不易之處?”

不易之處當然是有的,豈止是不易,簡直是寸步難行。

關中是大漢的,四百年來,幾乎人人都是這樣認為的——王莽篡漢那幾年不算。

但“認為”沒有用,關中已經被這些小軍閥們拆零碎了,他們每個人都說自己忠於大漢,願意為大漢而死,他們每個人都牢牢抓著自己的地盤,不肯放手。

那些已經足夠荒涼的郡縣,那些掙紮了十幾載的百姓,名義上都是大漢的,但當女吏去往鄉裡,一個個問詢的時候,他們突然又都變成了部曲蒼頭。他們是主人的,雖說主人並不固定。

畢竟軍閥們會相互攻伐,或許就在某個晴朗的下午,男人在田裡勞作,婦人在家紡織,老人在村口坐著,縫縫補補時,突然就有濃煙由遠及近地飄過來了。

那濃煙輕飄飄的,跟著風一起飄過來,也就是那麼一陣煙過去後,村子裡的老人說不定還在村口,但也許姿態不是原來的坐姿,而是大頭朝下,將自己沒做完的縫補活壓在身下——可村子裡的婦人和田裡的男人是確確實實不見了的。

他們仍然是大漢子民,但突然之間就變成了另一群主人的部曲和奴仆,你說你要向他們征收稅賦,要征發他們去做勞役,可他們身上沒什麼東西是自己的,連他們自己也不是自己的,你還能向他們要求點什麼呢?

你要不要編戶齊民,要不要重新安排地方官,要不要教他們一點新東西,他們都不在乎,他們隻是一條條陷在泥潭裡掙命的老狗,你要是沒把他們拽出來就嚷嚷什麼重鑄秩序,那你就蹲泥潭邊上自己玩兒自己的去吧。

女吏們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個關中。

關中被軍閥們瓜分殆儘了嗎?

也不是。

除了那些軍閥們實際控製住的區域之外,也有一些地方是沒有軍閥的,甚至那裡還是有地方官的。

……自己表的“地方官”。

……這個“自己”,指的有可能是某些大軍閥,比如馬騰韓遂,也可能是小軍法,比如楊秋,比如成宜,他們雖然沒有占據某個地方,但心裡有謀算,將那一城一地視為自己盤子裡的豬後頸,於是就寫了個奏表,安排某某當了縣令縣丞,送到長安的鐘繇手裡,就算是過了明路。

當然要是交通要地,或者是水土肥美,大家都喜歡的地方,那肯定也不是隻有一個人寫奏表。

一座城裡七八個縣令怎麼啦?很稀奇嗎?

每個縣令都要收一遍稅怎麼啦?很好笑嗎?

當然陸白派去的女縣丞很少能見到七個縣令——縣令們難道就不需要競爭上崗嗎?人家也很不容易!一路過關斬將大逃殺,之後才能出現在這群中原派過去的女縣丞麵前!

女吏們多半是從軍中選出來的,因此基本上都見過血腥。

但當她們講起來這些非人哉的過往時,還是一臉的驚心動魄。

夜深了。

回返的女吏們各自去睡了,還有些在路上,甚至還有人與她們隨行的兵卒也被留在了某片荒涼的原野上,永遠回不來。

關中糟爛成這個樣子,所謂的地方官們都需要自己拎刀子麵對一波又一波的敵軍、盜匪、同僚,憑什麼女吏就不會遇到這些呢?憑什麼她們就能百戰百勝呢?

陸白對著豆燈,一言不發地坐在昏黃的火光對麵,她看起來仍然是幽靜而美麗的,臉上沒有半分憂愁與氣憤。

“你看他們這幾日。”她說,“他們是不通禮數,還是故意為之?”

“朝廷昏暗,律令不明,致使如此。”陳衷很溫和地勸道,“還需從長計議。”

“我等得,”她說,“我的女吏們等不得。”

陳衷便不言語了,隻是眉頭微微皺起,有些憂慮地望著她。

火光一閃一閃,爆開一個燈花後,發出了一串劈劈剝剝的聲音。

她拿起剪子去剪燈芯,燈火下的手潔白如雪,不沾半分塵埃。

“他們都傾慕於我,對吧?”她忽然轉過頭望向陳衷,輕輕一笑,“我要想用一用他們,他們必也心甘情願吧?”

陳衷的聲音就變得很艱澀了。

不是那種爭風吃醋的艱澀,而是“你冷靜冷靜,他們其實也沒殺人放火”的艱澀。

“你欲如何?”

陸白重新轉過頭去,將剪刀對準了燈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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