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飛天鏡_雲生結海樓 第二百零七章 汴河魘39
“我問了城西幾家大的文房鋪子,這劉令歸確去過毫素居和鬆雪齋。”
張懸黎目光微凝,“這兩家鋪子的掌櫃和夥計都說,約是兩三日前,劉令歸約在午時左右出現在他們店裡,但隻買了少量貴價紙張。
”
蘇贏月:“貴價紙張?是什麼樣的?”
“我也好奇,便問掌櫃的。起初他還百般推脫,說是鋪子的鎮店之寶,不便輕易透露。”
張懸黎神色露出些許得意,“於是我就便編了個由頭,說家中姐姐酷愛作畫,尋常紙張皆不入眼,願重金求購上品。
”
她從袖中取出一枚金葉子在指尖翻轉,“我又拿這個出來,那掌櫃的立刻從內室取了一刀給我看。”
她微微一頓,蹙起眉頭,“可說來慚愧,我翻來覆去地瞧,除了覺得質地格外細密,並看不出什麼特彆之處。
”
“你就不能買些回來?”沈鏡夷聲音裡帶著慣常的清冷。“這還用你說。”張懸黎輕哼一聲,從袖中倏然抽出一卷,遞給蘇贏月。蘇贏月接過,緩緩展開,指尖輕輕撫過紙麵,又仔細看了看紋理,神色漸漸凝重。
“這紙細密純淨,光澤柔滑,民間作坊鮮能造出。“她將紙遞給沈鏡夷,“若我沒看錯,這定是官坊所造,專供各衙門文書所用。”
沈鏡夷接過,用指腹輕柔地摩挲一番紙麵,又湊到鼻尖細嗅了嗅,最後,他又對光瞧了瞧。
他這才緩緩開口,沉聲道:“確是官坊真品。”
他微微一頓,目光一凝,“這恐怕是通過特殊渠道,從官府中流出的殘次品或淘汰品。
”
“殘次品?”張懸黎拿過來瞧了瞧,“可我看著完美無瑕啊。”
沈鏡夷沒有回應她,隻道:“按理,這類不入等的官紙,也需登記在冊,統一監督銷毀,以防流用。
”
“如今它們不僅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市麵上,還經由文房鋪子這等看似正規的渠道,悄無聲息地售賣。”
他微微頓了頓,目光中浮出一絲凝重,“這意味著,管理官坊的吏治已出了漏洞。
有人利用職權,將這些本該銷毀的瑕疵品偷偷運出,中飽私囊。”
蘇贏月沉吟片刻,抬眸看向沈鏡夷,眼神清亮,“這劉令歸曾是文思院的專典,可能在任時就做過此中飽私囊之事。
故才會如此知曉汴京哪家文房鋪子會有這官紙。”
“不錯。”沈鏡夷頷首,隨即看向張懸黎,“玉娘,盯緊毫素居和鬆雪齋。”
張懸黎點頭,“我讓障塵守在那裡了。
”
她話音剛落,陸珠兒就推門衝進來,“月姐姐,老太公……”
張懸黎猛地抬手,食指輕輕抵在自己唇邊,示意她噤聲,又指了指裡間,隨即雙手合在一起,放在下巴處。
陸珠兒立刻抬手捂住嘴巴,輕手輕腳走過來,神色關切,低聲焦急道:“月姐姐,我回提刑司,他們說老太公病了。”
“珠兒不用擔心,已經無事了。
”蘇贏月輕聲道。陸珠兒立刻抬手輕拍著胸口,喃喃道:“那就好。”
“珠兒,你打探到什麼了?”張懸黎問。陸珠兒小臉一揚,神色得意道:“我得到了非常準確的信兒。
”
“這麼厲害?”張懸黎催促,“快說、快說。”
“汴河岸賣仿官紙的劉胖子說,三四天前,這玉腰確在他那兒買過一刀紙,買了之後,直接就往汴河北岸、州橋以東的那片巷子去了。
”
她頓了頓,喝了一大口渴水,才繼續道:“我還問了大相國寺門口賣雜貨的王婆,她看得真真兒的,說她在苦水巷見過劉令歸和玉腰,前日玉腰還在她那兒買過火石和燈油。
”
她話音剛落,房門又被從外猛然推開。蔣止戈一臉汗水走進來,急聲道:“聽說老太……”
張懸黎和陸珠兒同時抬手,將食指放在唇邊,示意他噤聲。
蔣止戈立刻閉嘴,輕手輕腳走過來,急聲道:“嫂嫂,聽說老太公病了……”
“已經無事了。”蘇贏月打斷他的話,寬慰道。聞言,蔣止戈倏然鬆了一口氣,隨即,拿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快速飲下一杯渴水。
沈鏡夷拎起茶壺,適時為他續上。他咕咚咕咚,又很快一飲而儘。“你水牛啊!”張懸黎調侃。蔣止戈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巴,看著她笑道:“表妹敢說,你回來之時沒有喝水?
”
張懸黎一時語塞。看著二人,一見麵就打嘴仗,蘇贏月與沈鏡夷對視一眼,微微一笑。陸珠兒則眼睛亮晶晶,一副又煞是好看的模樣。
“休武,汴京堪輿圖可還帶在身上?”沈鏡夷問。蔣止戈立刻從懷中拿出一張折疊在一起的一小副汴京堪輿圖。沈鏡夷接過,快速展開放在桌案上,目光快速在城西的毫素居、鬆雪齋,與汴河北岸、州橋以東的甜水巷、苦水巷之間迅速掃視。
蘇贏月也湊近瞧著,眸光漸漸凝在一處,隨即抬手。恰沈鏡夷也抬手,兩人手指同時落在堪輿圖的一處。蘇贏月怔愣一瞬,抬眼看向沈鏡夷,恰沈鏡夷也抬眼看她。
二人相視一笑。張懸黎看著二人,疑惑道:“月姐姐,表哥,你們發現什麼了?快告訴我們吧。”
蘇贏月笑著看了她一眼,隨即又看向沈鏡夷,抬手示意他來講。
沈鏡夷嘴角微勾一下,隨即開口道:“我們一直以為,劉令歸逃離甜水巷,定會遠遁他處,藏於更深更遠的暗處。”
“對啊。”張懸黎立刻接話,理所當然道:“這是人之常情。
換了是我,肯定是尋一遠處躲藏,這纔有可能不被抓住。”
陸珠兒輕輕點了點頭。蔣止戈也微微頷首,“玉娘說得在理。從常理推斷,犯罪之人,趨吉避凶是本能。
”
“甜水巷已暴露,他劉令歸自然另尋遠離此地的安全之處。”
“是嗎?”沈鏡夷目光在三人身上掃視一圈,沉聲道:“但亦須知,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
他抬手,指尖重重地點在標著甜水巷和苦水巷位置之處,緩緩開口,聲音沉穩。“但若他反其道而行之,根本未曾遠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