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我心若驚鴻驕陽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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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無情地流逝,摧殘著**,也磨蝕著靈魂。
賀驍南的身體在療養院裡每況愈下。長期的抑鬱嚴重損害了他的免疫係統,加上年輕時留下的多處舊傷在晚年集中爆發,他頻繁地感染、發燒,器官功能逐漸衰竭。
這次,他因嚴重的肺部感染和心力衰竭再次被送進了軍區總醫院的重症監護室。
醫生們竭儘全力,但他的求生**極其微弱,病情持續惡化,多次出現病危征兆。
在昏迷中,他枯瘦的手在空中無力地抓撓著,乾裂的嘴唇不斷翕動,反覆唸叨著那個刻入骨髓的名字:“靈微……靈微……對不起……回來……”
聲音微弱,卻帶著令人心碎的執念。
主治醫生麵對這種情況,無奈地搖了搖頭,對前來探望的組織代表說:“賀老的身體機能已經油儘燈枯,更重要的是,他完全冇有求生的意誌。這樣下去……恐怕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組織代表心情沉重。
儘管賀驍南晚年行為失常,但他畢竟曾是立下赫赫戰功的老首長。
於情於理,似乎都應該嘗試聯絡一下他心中唯一惦唸的人——哪怕明知希望渺茫。
經過層層請示和輾轉聯絡,終於通過外交和文化交流渠道,將賀驍南病危的訊息,傳遞給了正在奧地利維也納準備一場重要演出的唐靈微。
電話越洋撥通,對方的語氣禮貌而疏離。
組織代表委婉地說明瞭情況,語氣沉重:“唐女士,賀老……賀驍南同誌,目前病重昏迷,情況很不樂觀。醫生說他……可能時日無多了。他在昏迷中,一直喊著您的名字。您看……是否有可能……”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靜得隻能聽到微弱的電流聲。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唐靈微平靜無波的聲音纔再次響起,清晰、冷靜,不帶一絲一毫的個人情緒:
“感謝組織告知。”
“請組織代為妥善照顧賀先生的後事。”
她頓了頓,語氣冇有任何起伏,如同在陳述一項與己無關的工作安排,
“我與賀驍南先生,早已解除婚姻關係,冇有任何法律和情感上的關聯。”
“祝他……早日康複,或者,得到安息。”
“仁至義儘”四個字,被她用最平靜的語氣,詮釋得冰冷徹骨。
組織代表握著話筒,聽著裡麵傳來的忙音,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知道,這就是最終的回答了。那個曾經被賀驍南視為草芥的女人,早已用她的決絕和新生,將過去徹底埋葬。
連最後一絲憐憫,她都不願施捨。
賀驍南的生命體征監測儀上,曲線越來越微弱,越來越平緩。醫生們已經放棄了積極搶救,轉為舒緩治療,儘量減少他最後的痛苦。
彌留之際,賀驍南竟然出現了短暫的迴光返照。
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渾濁癲狂,反而透出一種異樣的清明和平靜,隻是那清明之下,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空洞。
他艱難地轉動眼球,看向守在床邊的護士,嘴唇翕動,發出極其微弱的氣音:“……電視……打開……新聞……”
護士愣了一下,看著這位生命即將走到儘頭的老人眼中那近乎哀求的微光,於心不忍,依言打開了病房牆壁上懸掛的電視機。
頻道正好停留在國際文藝新聞。
螢幕上,正在播放著一段來自維也納金色大廳的現場報道。
盛大華麗的舞台上,交響樂團的演奏進入**,而舞台中央,領舞的正是唐靈微!
她身著聖潔的白色芭蕾舞裙,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天鵝女王,在璀璨的燈光下,完成著一個又一個令人驚歎的高難度動作。
她的每一個旋轉,每一次跳躍,都充滿了極致的美感和強大的生命力,彷彿將靈魂都融入了舞蹈之中。
賀驍南癡癡地望著螢幕,望著那個他窮儘餘生也無法再觸碰的身影。
他枯槁的臉上,肌肉微微抽動,最終,艱難地拉扯出一個極其扭曲、卻又帶著一絲詭異解脫感的微笑。
乾涸的眼角,滲出一滴渾濁的淚水,順著深刻的皺紋滑落。
他用儘最後一絲氣力,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字字清晰:
“真好……”
“你飛得……真高……”
“真……好……”
話音落下,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嘴角那抹扭曲的微笑似乎定格了。
與此同時,心電監護儀上,那條代表生命的曲線,發出了一聲尖銳的長鳴,最終,拉成了一條冰冷的直線。
幾乎在同一時刻,萬裡之外的維也納金色大廳。
如雷的掌聲經久不息,所有的燈光都聚焦在舞台中央。
唐靈微帶領全體演員,麵向觀眾,深深地鞠躬謝幕。
她的額頭有著細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堅定而平靜。
在直起身的瞬間,她的目光似乎無意識地、越過了層層疊疊的歡呼人群,望向了東方遙遠的天際。
那裡,什麼都冇有。
她的眼神中,無悲,無喜,隻有一片曆經滄海桑田後的、徹底的釋然與寧靜。
一個時代的故事,終於落幕。
一個用餘生懺悔,至死未得原諒。
一個掙脫枷鎖,舞出了屬於自己的、永恒的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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