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餓死炕上,不如進山喂狼 第73章 砸鍋賣鐵種蘿卜?
聽筒裡蘇婉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在沐添丁的心上。
“有多少要多少!”
這幾個字,像一道驚雷,在他腦子裡轟然炸開。
他甚至忘了回應,直到電話那頭傳來蘇婉帶著笑意的催促:“添丁?添丁?你還在聽嗎?”
“在!在!”沐添丁幾乎是吼出來的,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直衝頭頂。
巨大的喜悅,讓他一時間有些失語,隻能反複地說著:“好!好!太好了!婉妹,太謝謝你了!”
“先彆急著謝。藥廠和服裝廠的人下週就到,你們準備一下,把合同簽了纔是正事。”蘇婉交代道,“他們會先付一筆定金,數目不小,你們要有個準備。”
結束通話電話,沐添丁還保持著手握聽筒的姿勢,整個人一動不動。
杏花和幾個聞訊趕來的村民,都屏著呼吸,緊張地看著他。
“添丁哥,咋樣了?”一個年輕後生小聲問。
沐添丁緩緩轉過身,臉上是一種混雜著狂喜和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他猛地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添丁!”
“添丁哥你這是乾啥!”
沐添丁卻笑了,眼眶瞬間就紅了。
“是真的!”他大吼一聲,“是真的!成了!全都成了!”
“上海的大藥廠,要跟咱們簽三年的合同!價錢高三成!”
“上海的大服裝廠,說咱們的狐狸皮,有多少要多少!”
整個屋子死寂了一瞬。
下一秒,震天的歡呼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哦——!”
“老天開眼了!”
杏花捂著嘴,眼淚直接就下來了,又哭又笑。村裡的老人雙手合十,不停地唸叨著“山神保佑”。
訊息像長了翅膀,幾分鐘之內就傳遍了整個村子。
原本被焦慮籠罩的山村,徹底沸騰了。
一週後,兩輛在村裡人看來豪華得不像話的轎車,艱難地行駛在崎嶇的山路上,最終停在了村口。
從車上下來的,是幾個穿著筆挺西裝、拎著公文包的上海人。
他們看著眼前這個貧瘠而原始的村落,起初還有些疑慮,但當沐添丁將最好的野山參和光澤油亮的狐狸皮擺在他們麵前時,所有的疑慮都煙消雲散。
“沐先生,這批山參的參齡和品相,是我們在市麵上見過的最好的。”藥廠的采購主管扶著眼鏡,仔細端詳著一棵形態完美的老山參,滿是讚歎。
服裝廠的廠長更是直接,他抓起一張火紅的狐狸皮,感受著那順滑的手感,當場拍板:“沐先生,合同我們帶來了,按照蘇婉女士說的,第一批我們就要五百張,後續有多少,我們收多少!”
合同就擺在生產隊那張破舊的木桌上。
白紙黑字,清晰地寫著供貨量、價格,以及一筆讓所有村民都倒吸一口涼氣的定金。
沐添丁握著筆的手,微微發抖。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身邊圍著的,一張張既緊張又期盼的臉。
他用力地,一筆一劃地,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沐添丁。
當晚,整個村子都沉浸在狂歡之中。
家家戶戶都拿出了最好的酒,宰了雞,點起了篝火。錢,一筆钜款,已經打到了合作社的賬上。村民們圍著沐添丁,一杯接一杯地敬酒,喊著他的名字。
這是村子從未有過的盛況。
沐添丁喝了很多,但他卻感覺不到醉意。
喧鬨聲中,他看到村裡最老的采參人,德叔,一個人坐在角落裡,默默地抽著旱煙。
沐添丁端著酒碗走了過去。
“德叔,今天大喜的日子,咋一個人坐這兒?”
德叔抬起頭,露出一張被歲月和風霜刻滿溝壑的臉。他看了一眼沐添丁,又看了一眼不遠處歡呼的人群,歎了口氣。
“添丁,是好事。”德叔的嗓音有些沙啞,“可我這心裡,咋就有點不踏實呢?”
“有啥不踏實的?錢到手了,好日子要來了!”沐添丁笑著說。
德叔搖了搖頭,他伸出自己那隻滿是老繭和傷疤的手,其中一根手指不自然地彎曲著。
“你忘了?這根指頭,就是去年為了挖一棵三十年的參,從崖上摔下來摔斷的。”
德叔的聲音不大,卻讓沐添丁心頭一震。
“這幾年,山裡的好東西越來越少,也越來越難采了。”德叔繼續說,“以前我們進山,在老林子邊上就能碰著。現在呢?得往最深、最險的斷崖峭壁上爬。這次交貨的那些,是咱們幾十個采參人,拿命換回來的。下一批呢?下下一批呢?”
喧鬨的篝火,歡呼的人群,似乎在這一刻都離沐添丁遠去了。
德叔的話,像一盆冰水,從他頭頂澆下。
是啊。
野生的東西,終究是有限的。
靠山吃山,可如果山被吃空了呢?
這份三年的合同,對村民來說是金飯碗,可對沐添丁來說,卻成了一道催命符。
三年,他們真的能穩定供上這麼高品質的貨嗎?
狂歡持續到深夜,沐添丁卻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召集了合作社的幾個核心成員開會。
當他把合作社賬上的那一長串數字念出來時,所有人都激動得滿臉通紅。
“添丁哥,咱們發了!”
“這下能給娃扯新布做衣裳了!”
沐添丁等他們興奮勁兒過去一點,才沉著臉,把一個想法拋了出來。
“錢是有了,但我們不能光看著眼前。”他環視眾人,一字一句地說,“野山參挖一棵少一棵,靠這個,不長久。我決定,拿出一部分錢,咱們自己種人參。”
屋子裡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麵麵相覷。
“種?”杏花第一個沒忍住,“添丁,你沒說胡話吧?那玩意兒是種的出來的?種出來的東西,能跟山裡長得比嗎?上海老闆能要?”
“是啊,添丁。”另一個村民也附和道,“咱們守著長白山這座寶庫,放著真家夥不弄,去搞那些人工的玩意兒?這不是瞎折騰嗎?”
反對的聲音,此起彼伏。
“咱們祖祖輩輩都靠山吃飯,沒聽說過誰把山參當蘿卜種的!”
“有這錢,不如多請些人手,進山多挖點是真的!”
沐添丁的眉頭緊緊擰在一起。他預料到會有阻力,但沒想到會這麼大。
這些淳樸的村民,看到了眼前的巨大利益,卻看不到背後隱藏的巨大危機。
“都彆吵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屋裡頓時安靜下來。
“祖祖輩輩?”沐添丁站起身,逼視著眾人,“德叔的手指頭是怎麼斷的?去年失足掉下山崖的二柱子,你們都忘了?為了挖那些參,我們還要填進去多少條命?”
他的質問,讓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野生參是好,價錢也高,我們可以繼續采!但那是給咱們兜底的!我們必須有自己的東西,一種產量大,沒風險,能讓我們穩定掙錢的東西!”
沐t添丁的聲音越來越大,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我決定了,從賬上撥五十萬出來,去外地買參苗,請專家,就在山下那片向陽坡,給它建起大棚來!”
五十萬!
這個數字讓所有人再次震驚。
這幾乎是這次定金的小一半了。
“不行!我不同意!”一個老資格的合作社成員站了起來,漲紅了臉,“添丁,你這是拿全村人的錢去打水漂!這事,沒得商量!”
“對!我們不同意!”
沐添丁看著眼前幾乎要失控的場麵,心裡一片冰涼。
他沒想到,帶領村民走出貧困的第一步,竟然是和他們站到了對立麵。
他掃過一張張激動、憤怒、不解的臉,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牆上。
那裡掛著一張村子的黑白老照片,照片裡的村民,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服,臉上全是麻木和愁苦。
沐添丁的心,忽然就硬了下來。
他轉回頭,不再看任何人,隻用一種近乎冷酷的口吻宣佈。
“我是合作社的社長,這件事,我說了算。”
“錢,我今天就批。誰有意見,可以退出合作社。”
話音落下,滿室死寂。
那個帶頭反對的成員,氣得渾身發抖,他指著沐添丁,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最終,他狠狠一跺腳,轉身摔門而出。
“砰”的一聲巨響,震得屋裡的灰塵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