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餓死炕上,不如進山喂狼 第150章 深山裡的郭瞎子
長白山的深處,雪沒過了膝蓋,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
沐添丁穿著厚厚的棉襖,臉上蒙著一條圍巾,隻露出一雙眼睛。他手裡拄著一根木棍,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裡跋涉。
寒風卷著雪粒子,打在臉上生疼,但他心裡卻
燃燒著一團火.
根據父親沐大山的描述,郭瞎子就住在這片山坳裡,一個被當地人稱為“瞎子溝”的地方。這裡不通車,不通電,與世隔絕。
走了將近三個小時,眼前終於出現了一縷炊煙。
在一片被大雪覆蓋的鬆林中,孤零零地立著一間小木屋,屋頂上積著厚厚的雪,看上去就像一個巨大的蘑菇。
沐添丁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找對地方了。
他走到木屋前,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衣服,深吸一口氣,朗聲喊道:“郭大爺,在家嗎?我是山外沐家村的,沐大山的兒子,沐添丁,特來拜見您老人家。”
他沒有直接敲門,而是站在門外,自報家門。這是山裡人拜訪老輩的規矩,顯得尊重。
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回應。
沐添丁也不著急,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雪地裡等著。他知道,這種隱世高人,脾氣都古怪,得有耐心。
過了足足有十分鐘,木屋的門才“吱呀”一聲,開了一道縫。
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後,卻不是沐添丁想象中的老頭,而是一個紮著兩個羊角辮,看上去隻有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小姑娘穿著一件不合身的舊棉襖,小臉凍得通紅,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正警惕地打量著他。
“你找我爺爺乾啥?”小姑孃的聲音清脆,但帶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戒備。
“小妹妹你好。”沐添丁露出一絲和善的笑容,“我找郭大爺有點事,想跟他買點東西。”
“我爺爺不見客,也不賣東西。你走吧。”小姑娘說完,就要關門。
“哎,小妹妹,你等等!”沐添丁急忙上前一步,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遞了過去,“這是我從省城帶來的大白兔奶糖,可甜了,你嘗嘗。”
小姑娘看著那包花花綠綠的糖紙,烏溜溜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渴望,但還是搖了搖頭,小嘴倔強地抿著。
沐添丁心裡暗歎,看來這爺孫倆,戒心都重得很。
他想了想,決定換個法子。
“小妹妹,你爺爺是不是最近咳嗽得厲害,晚上都睡不好覺?”沐添丁忽然問道。
小姑娘猛地抬起頭,震驚地看著他:“你……你怎麼知道?”
沐添丁指了指木屋的煙囪:“我剛纔在外麵,聞到你們家燒的柴火裡,混著一股甘草和川貝的味道。這兩種藥材一起燒,煙火氣能稍微緩解一下咳嗽,但治標不治本。而且,我聽你說話,鼻音很重,想必也是被你爺爺傳染了風寒吧?”
這一手,是沐添丁跟村裡一個老中醫偷偷學的“聞香識病”的本事。他本就是個聰明人,加上有後世的見識,學什麼都快。
小姑娘徹底被鎮住了。她沒想到,這個從山外來的陌生人,光靠聞聞煙味,看看她的臉,就能把爺孫倆的病情說得一清二楚。
“我……我爺爺病了很久了,請了好多郎中,都看不好。”小姑孃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聲音也帶上了哭腔。
“彆哭。”沐添丁的聲音溫柔了下來,“我這次來,不光是想買東西,也是特地來給郭大爺送藥的。”
說著,他從背囊裡,拿出了一個布包。開啟來,裡麵不是山參,也不是黃芪,而是一包包用油紙分裝好的養生湯料包。
“這是我們合作社自己做的養生湯料包,裡麵有黃芪、當歸、黨參,都是補氣血、潤肺止咳的好東西。你拿去,給你爺爺燉隻雞,連喝三天,保證比燒甘草管用。”
他把那包湯料,連同那包大白兔奶糖,一起塞到了小姑孃的手裡。
“你……”小姑娘捧著手裡的東西,一時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屋裡傳來一個蒼老而虛弱的咳嗽聲,緊接著,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讓他進來吧。”
小姑娘如蒙大赦,趕緊讓開了身子。
沐添丁走進木屋,屋內的陳設比趙老蔫家還要簡陋。一個老頭正躺在炕上,身上蓋著厚厚的獸皮,臉色蠟黃,雙目緊閉,但眼皮底下卻在微微顫動。他雖然閉著眼,但沐添丁能感覺到,一雙無形的眼睛,正在審視著自己。
這就是郭瞎子。他並非真的瞎了,而是年輕時在雪地裡待久了,得了雪盲症,視力嚴重受損,看東西模糊不清,久而久之,便得了這麼個外號。
“沐大山的兒子?”郭瞎子沒有睜眼,緩緩開口。
“是,郭大爺。”沐添丁恭敬地站在炕邊。
“你爹……他還好嗎?”
“托您的福,身子骨還硬朗。”
“嗯。”郭瞎子沉默了片刻,又咳嗽了幾聲,“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找我這個半截身子入了土的廢人,有什麼事?”
沐添丁沒有直接說買黃芪的事,而是走上前,伸出手,輕輕搭在了郭瞎子的手腕上。
郭瞎子身體一僵,想要抽回手,但最終沒有動。
沐添丁凝神靜氣,仔細地感受著脈搏的跳動。他會的這點三腳貓的中醫知識,都是現學現賣,但對付一些常見的病症,還是能看出個大概。
片刻之後,他鬆開手,沉聲說道:“大爺,您這是早年在山裡受了寒氣,傷了肺腑,加上年老體衰,氣血兩虧。一般的藥,隻能治標,無法除根。想要調理好,必須用好藥,慢慢地養。”
郭瞎子緩緩睜開眼,他的眼睛裡一片灰白,看不清瞳孔,但沐添丁卻感覺那目光彷彿能穿透人心。
“哦?那依你之見,該用什麼好藥?”郭瞎子似笑非笑地問。
沐添丁不說話,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個用紅布包裹的野山參。
他把參遞到郭瞎子麵前。
郭瞎子沒有用眼睛看,而是伸出乾枯的手指,在那參體上,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摸了一遍。他的手指就像有眼睛一樣,每一寸都沒有放過。
摸完之後,他又把參湊到鼻子底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好參……”他長長地吐出兩個字,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五十年口兒的純野山貨,參體飽滿,靈氣未散。這東西,可是不多見了。”
他抬起頭,那雙灰白的眼睛“看”向沐添丁:“你拿這個來,是什麼意思?想跟我換東西?”
“不。”沐添丁搖了搖頭,說出了一句讓郭瞎子和小姑娘都震驚不已的話。
“這支參,我不是來換的,是來送給您的。”
“送給我?”郭瞎子愣住了。
“是。”沐添丁的語氣無比真誠,“我爹常說,當年要不是您,他早就凍死在山裡了。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我這次來,一是替我爹還當年的恩情,二來,也是真心想給您老調理身子。這支參,您留著,每天切一小片含服,對您的身體有好處。”
屋子裡一片死寂。
小姑娘張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麼好的山參,他說送就送?
郭瞎子也沉默了。他活了一輩子,見過太多為了山參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的事情。像沐添丁這樣,把一支五十年口兒的野山參拿來送人情的,他還是頭一次見。
“你小子……”郭瞎子乾澀的嘴唇動了動,“你到底圖什麼?”
“我圖的,您老人家一定有。”沐添丁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縣裡下了戰備任務,急需一百斤頂級的野生黃芪。我知道,這東西隻有您老人家手裡,纔可能有這麼大的量。我想從您這兒買。價錢,您開。隻要您肯賣,我沐添丁和我們整個合作社,都欠您一個天大的人情!”
他把姿態放得很低,把人情說得很重。他知道,對郭瞎子這種人來說,人情,遠比金錢更重要。
郭瞎子閉上了眼睛,靠在炕上,久久沒有說話。
沐添丁也不催,就那麼靜靜地站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屋子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就在沐添丁的心一點點往下沉的時候,郭瞎子突然開口了。
“丫頭,去,把炕洞底下,左邊第三塊磚頭下麵的那個箱子,拖出來。”
小姑娘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飛快地跑到炕邊,按照爺爺的指示,從一個隱秘的暗格裡,拖出了一個沉重的木箱。
箱子開啟,一股濃鬱的藥香撲麵而來。
滿滿一箱,全是碼放得整整齊齊,根根粗壯如手指,切麵呈金黃色菊花紋的頂級黃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