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餓死炕上,不如進山喂狼 第42章 一百八十大團結
張隊長的話音在清晨的薄霧裡飄散,最後幾個字,輕飄飄的,卻像一塊巨石砸進了沐添丁四人的心湖。
鎖壞了。
一直沒顧上修。
這哪是暗示,這簡直就是明示!
沐添丁的心臟“砰砰”狂跳,一股熱流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張鐵柱三人。
劉大牛和王二愣子還是一臉懵,沒轉過這個彎來。
但張鐵柱的臉上,已經從錯愕變成了狂喜,他激動地搓著手,看向沐添丁,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走!”
沐添丁當機立斷,壓低了嗓子吼了一句。
再不走,等下人多了,就什麼都晚了。
四人不再遲疑,貓著腰,借著晨霧和路邊半人高的野草做掩護,幾乎是小跑著,繞向村子東頭的舊倉庫。
那倉庫孤零零地立在村邊,牆皮斑駁,屋頂長滿了雜草,一副隨時都要塌掉的樣子。
果然,倉庫的大門上掛著一把鏽跡斑斑的大鎖,但鎖頭隻是虛掩著,輕輕一撥,就開了。
“吱呀——”
推開塵封的木門,一股黴味和鐵鏽味撲麵而來。
倉庫裡光線昏暗,堆滿了各種廢棄的農具,斷了齒的耙,豁了口的犁,還有散落一地的鐵零件。
四人眼睛放光,顧不上嗆人的灰塵,分頭在雜物堆裡翻找起來。
“添丁哥,這兒!這兒有!”王二愣子最先有了發現,他興奮地叫著。
沐添丁快步走過去,隻見牆角裡扔著幾個黑乎乎的鐵家夥,正是他們夢寐以求的捕獸夾。
一共四個,個頭還不小,夾口布滿了尖銳的鋸齒,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雖然鏽得厲害,但彈簧的力道還在,稍微拾掇一下,絕對是上山的好家夥。
沐添丁檢查了一下,滿意地點了點頭。
“快,裝起來,我們得趕緊走。”
四人手腳麻利地將捕獸夾用破布包好,塞進背簍最底下,又在上麵蓋了些乾草偽裝,這才悄悄退出了倉庫,把那把壞了的鎖重新掛了回去。
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
按照事先的約定,四人一路疾行,趕到了村口那棵老槐樹下。
一個穿著對襟褂子,腳踩布鞋,背著個長條形布袋的老人正蹲在樹下,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
老人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一雙眼睛雖然不大,卻透著一股精明。
他就是沐添丁請來的老獵手,李大爺。
“李大爺。”沐添丁上前,恭敬地喊了一聲。
李大爺抬起頭,打量了沐添丁一眼,點了點頭:“你m們準備好啦?”
“是,大爺,這次辛苦您了。”
“拿人錢財,替人辦事,談不上辛苦。”李大爺站起身,拍了拍褲腿上的土,“東西都帶齊了?”
“齊了。”
“那就走吧,山裡的東西,可不等人。”李大爺掐滅煙頭,把煙杆往腰間一彆,率先邁開了步子。
他走路不快,但步子很穩,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一樣。
五人進了山。
一踏入林子,李大爺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他不再是村口那個抽旱煙的普通老頭,而是一頭融入了山林的孤狼。
他很少說話,隻是時不時停下來,看看地上的痕跡,或是聞聞風裡的氣味。
沐添丁四人跟在後麵,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這才明白,什麼叫專業。
以前他們進山,跟沒頭蒼蠅似的亂撞,能有什麼收獲全憑運氣。
可跟著李大爺,目標明確,路線清晰。
不到半天功夫,李大爺就帶著他們找到了一處麅子經常出沒飲水的小溪。
在李大爺的指導下,他們熟練地在幾條必經的獸道上安放好了捕獸夾,做好了偽裝。
之後,便是漫長的等待。
就在沐添丁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緊接著是瘋狂的掙紮聲。
“中了!”
李大爺低喝一聲,第一個竄了出去。
五人趕到時,隻見一頭半大的麅子被鐵夾死死地夾住了後腿,正在拚命掙紮。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裡,他們如法炮製,又成功捕獲了兩頭成年麅子。
三頭麅子!
劉大牛和王二愣子看著地上的獵物,眼睛都直了,激動得話都說不囫圇。
這要是拿去賣,得值多少錢啊!
就在他們準備收工下山時,李大爺卻攔住了他們,他指著一處背陰的陡坡,壓低了嗓子:“彆出聲,跟我來。”
五人小心翼翼地爬上陡坡。
在一棵老鬆樹的根部,幾株葉片奇特的植物,正迎風搖曳。
“這是……”沐添丁的心跳又開始加速。
“七年份的野山參。”李大爺的臉上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兩根,咱今天運氣不錯。”
小人參!
這玩意兒可比麅子金貴多了!
下山的路,五個人走得腳下生風。
三頭麅子,兩根山參,這收獲大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按照李大爺的路子,他們沒回村,而是繞到了鎮上的一個黑市。
李大爺隻跟一個收貨的屠戶模樣的男人交頭接耳了幾句,對方就爽快地掏出了一大把票子。
一百八十塊!
當李大爺把那一遝厚厚的,帶著各種味道的角票、元票塞到沐添丁手裡時,沐添丁的手都在抖。
一百八十塊錢!
在這個工人一個月工資才二三十塊的年代,這筆錢簡直就是一筆钜款!
回到村裡,五人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分錢。
李大爺是請來的,按規矩拿大頭,分了四十塊。
剩下的錢,沐添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抽出五十塊,遞給張鐵柱:“鐵柱哥,這是欠王屠戶的錢,你幫我先拿去還了,彆忘記把條子收回來。”
張鐵柱看著那五十塊錢,心裡熱乎乎的。
他沒多說,重重地點了點頭,把錢揣進了懷裡。
剩下的九十塊,沐添丁四人平分,一人二十二塊五。
劉大牛和王二愣子捏著錢,翻來覆去地看,咧著嘴傻笑,像是做夢一樣。
二十多塊錢,夠家裡大半年的油鹽開銷了!
“添丁哥,你真是我們的福星啊!”王二愣子激動地喊道。
沐添丁把錢小心地貼身放好,心裡也是一陣火熱。
這隻是開始。
他要帶著大夥,過上好日子。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不遠處的土坡後麵,一雙嫉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們。
劉紅兵的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今天去公社送材料,回來的路上,正巧看到沐添丁幾人鬼鬼祟祟地從村外回來,一個個臉上都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現在又看到他們聚在一起分錢!
拉幫結派!
投機倒把!
這幾個詞瞬間在他腦子裡炸開。
上次舉報不成,反倒村民嘲笑,這口氣他一直憋著。
現在,人贓並獲!
劉紅兵悄悄退走,連家都沒回,直接掉頭,又朝著公社的方向跑去。
這一次,他要讓沐添丁永世不得翻身!
第二天下午,一輛吉普車開進了村子,停在了生產隊的大院裡。
車上下來兩個穿著中山裝,神情嚴肅的男人。
革委會的人來了!
訊息像長了翅膀一樣,瞬間傳遍了整個村子。
正在地裡乾活的沐添丁心裡“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果然,沒過多久,就有小孩跑來報信,說革委會的人正在隊長辦公室,把張隊長和李大爺都叫去問話了。
同行的劉大牛和王二愣子一聽,嚇得鋤頭都掉在了地上,臉瞬間沒了血色。
“完了完了,肯定是劉紅兵那個王八蛋又去告狀了!”
“這下要被抓去批鬥了!”
沐添丁的心也沉到了穀底,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最擔心的,是連累了張隊長和李大爺。
辦公室裡,氣氛凝重。
劉紅兵站在一邊,添油加醋地描述著他昨天看到的一切,唾沫橫飛。
“……他們就是搞資本主義小團體,挖社會主義牆角!我親眼看到他們分錢,每個人都分了好多!”
兩個調查員聽著,不時地在本子上記錄著。
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推了推眼鏡,看向張隊長:“張隊長,有這回事嗎?”
張隊長正蹲在地上抽煙,聞言,不緊不慢地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煙灰。
“有這回事。”
他一開口,劉紅兵的臉上頓時露出得意的笑。
沐添丁的心,徹底涼了。
誰知,張隊長話鋒一轉。
“不過,不是劉紅兵同誌說的那樣。”
他指了指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李大爺。
“這位是我們村的老獵手,李師傅。前段時間,隊裡好幾個社員上山砍柴,被毒蛇咬了,還有的風濕腿疼得下不了地。隊裡沒錢買藥,我就請李師傅帶幾個年輕人上山,采點草藥,順便看能不能弄點野味,給社員們補補身子。”
“至於錢……”張隊長坦然地迎上調查員的審視,“弄來的山貨,我們托李師傅賣了點錢,是準備存到隊裡的賬上,當做醫藥基金,專門給社員們看病抓藥用的。這事,我正準備開會跟大夥說呢。”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滴水不漏。
調查員又看向李大爺:“是這樣嗎?”
李大爺點了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開啟,裡麵正是幾株曬乾的草藥。
“這是七葉一枝花,解蛇毒的。這是天麻,治頭疼風濕的。山裡濕氣重,社員們都需要。”
他言簡意賅,卻分量十足。
人證物證俱在。
一個是為了集體著想的生產隊長,一個是為了社員健康的老獵手,動機光明正大。
調查員在本子上畫了幾下,合上了本子。
他站起身,走到劉紅兵麵前,麵無表情地說道:“劉紅兵同誌,調查清楚了。張隊長他們是在為生產隊搞副業,解決社員的實際困難,這是值得提倡的。”
“以後,沒有確鑿證據的事情,不要捕風捉影,乾擾生產隊的正常工作。”
“你……”
劉紅兵整個人都傻了,他指著張隊長,又指著李大爺,氣得渾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行了,我們的調查結束了。”
調查員說完,便帶著另一人,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上了吉普車,絕塵而去。
辦公室裡,死一般的寂靜。
劉紅兵站在原地,一張臉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精彩至極。
張隊長走過去,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水,然後重重地放在桌上,發出一聲巨響。
他看都沒看劉紅兵一眼,隻是對著門外,中氣十足地吼了一嗓子。
“都愣著乾什麼?收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