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餓死炕上,不如進山喂狼 第34章 革委會抄家
那片沾著黑血的破布,像一根毒刺,紮進了沐添丁的心裡。
他沒有聲張,隻是用一根樹枝,小心地將那塊布片挑起,裹進懷裡。
在村子周邊轉悠了一天,沒啥收獲。
回到家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院子裡,母親正在收拾晾曬的草藥,看到他回來,隨口問了一句:“怎麼纔回?天嬌都唸叨你好幾遍了。”
“在村子周邊找點食物。”沐添丁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
他把柴刀掛回牆上,走進屋裡。
天嬌已經睡了,小小的身子蜷在炕上,懷裡還緊緊抱著那個鐵皮文具盒,臉上帶著滿足的笑。
沐添丁在炕邊站了一會兒,替她掖了掖被角。
這頓晚飯,他吃得心不在焉。
沐父看出了兒子的不對勁,他沒忙著問。
吃完飯,沐添丁沒像往常一樣去劈柴或者編筐,而是把自己關進了屋裡。
油燈下,他攤開那塊從山路上撿回來的破布。
布料粗糙,是村裡人最常穿的土布。上麵的血跡已經乾涸,變成了暗褐色。
張鐵牛。
這個名字在他腦海裡盤旋。
一個壯碩的後生,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大黑山裡,屍骨無存。
現在,線索出現在了離學校不到一裡地的地方。
那東西,已經離村子這麼近了。
妹妹每天都要走那條路去上學。
一股寒氣從沐添丁的脊背升起。
不行。
絕不能讓妹妹出事。
第二天,他起得比雞還早。
他先是繞著村子,把他送妹妹上學走過的那條機耕道又重新走了一遍,任何可疑的痕跡都沒有放過。
太陽升起,村裡漸漸有了人煙。
沐添丁的身影出現在了村東頭的林杏花家門口。
杏花家日子過得艱難。沐添丁時常會送些獵物過去接濟一下。
“添丁哥,這麼早?”林杏花開啟門,有些意外。
“杏花,有點東西想在你這兒放一下。”沐添丁開門見山,遞過去一個沉甸甸的布包。
布包裡是賣人參換來的錢,還有幾株沒來得及出手的普通藥材。
“這是……”杏花一愣。
“先放你家地窖,過些天我再來拿。這事,彆跟任何人說。”沐添丁的表情很嚴肅。
杏花雖然不解,但她信得過沐添丁的人品,鄭重地點了點頭。
從杏花家出來,沐添丁心裡的石頭又落下了一塊。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村裡總有些紅眼病,看不得彆人家過得好一點。他給妹妹買新書本的事,肯定已經傳開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果然,他的預感沒有錯。
這天下午,沐添丁正在院子裡教天佑編新的捕獸套,村口忽然傳來一陣嘈雜。
兩條狗瘋狂地叫著,夾雜著幾個陌生男人的嗬斥聲。
沐添丁停下手裡的活,站起身。
隻見村長耷拉著腦袋,領著三個穿著乾部服,胳膊上戴著紅袖章的男人,徑直朝著沐家院子走來。
為首的男人四十來歲,國字臉,一臉的公事公辦。
“誰是沐添丁?”男人站在院門口,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威嚴。
沐母正在喂雞,嚇得手裡的瓢都掉了。
沐父也從屋裡迎了出來,一臉緊張。“同誌,你們是……”
“我們是公社革委會的。”國字臉男人拿出一張蓋著紅章的紙,“接到群眾舉報,說你兒子沐添丁,長期私自進山,倒賣山貨,搞資本主義投機倒把,還私藏了貴重藥材!”
“什麼?”沐父沐母的臉瞬間白了。
在這個年代,這頂帽子扣下來,可不是鬨著玩的。
“胡說!我兒子沒有!”沐母急得快哭了。
“有沒有,不是你說了算。”國字臉男人一揮手,“搜!”
他身後的兩個年輕人立刻就要往屋裡闖。
“等等。”
沐添丁往前站了一步,擋在了門口。
他的個子很高,身形挺拔,常年打獵練就的氣場,讓那兩個年輕人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同誌,搜家可以,得有正規的手續吧?”沐添丁不卑不亢地看著國字臉男人。
國字臉男人顯然沒料到這個農村青年這麼鎮定,他把手裡的紙揚了揚:“這就是搜查令!給我讓開!要是妨礙執行公務,後果自負!”
沐添丁側開身子。
“請便。”
兩個年輕人立刻衝進了屋裡,緊接著,裡麵就傳來一陣翻箱倒櫃的巨大聲響。
“哐當!”
是米缸被推倒的聲音。
“嘩啦!”
是碗櫃被開啟,碗碟被粗暴扒拉的聲音。
天嬌嚇壞了,天佑把妹妹緊緊護在身後,都用驚恐的眼睛看著這一切。
沐母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渾身發抖。
沐父想衝進去,被沐添丁一把拉住了。
“爹,彆動。”
他的聲音很穩,讓焦躁的沐父稍微冷靜了一些。
屋裡被翻得底朝天。
衣服被扔了一地,炕上的被褥被掀開,連灶台下麵掏出來的灰都被扒拉開了。
一個年輕人從屋裡出來,對國字臉男人搖了搖頭:“主任,沒發現錢,也沒有什麼人參。”
國字臉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親自走進屋子,四處檢視。
他的目光落在了炕桌上,那裡整整齊齊地擺著天嬌的新書本和文具盒。
“這書本和文具盒是新的吧?”他拿了起來,“哪來的錢買的?”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沐添丁淡淡開口:“去年我爹在公社修水利,掙了點工分,換了錢。孩子要上學,總不能連套書都買不起吧?”
這話合情合理,讓人挑不出毛病。
國字臉男人又拿起那個小鐵皮文具盒,開啟看了看,裡麵隻有三支鉛筆和一小塊橡皮。
他不死心,又指揮手下:“再仔細搜!看看牆角,敲敲地磚!”
兩個年輕人又是一通折騰,把本就不大的屋子弄得一片狼藉。
半個多小時後,他們幾乎把沐家給拆了一遍,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彆說老山參了,連一張大團結都沒翻出來。
國字臉男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舉報信上言之鑿鑿,怎麼會什麼都沒有?
“主任,地都快被挖開了,真沒有。”一個年輕人氣喘籲籲地報告。
院子裡,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鬨的村民,對著沐家指指點點。
劉紅兵就混在人群裡,踮著腳往裡看,臉上的得意,已經變成了焦急和不解。
怎麼可能沒有?
他明明看到沐添丁從縣城回來,買了那麼多東西!
國字臉男人在屋裡站定,最後看了一眼滿屋的狼藉,冷哼一聲,走了出來。
“哼,算你們藏得深!”他走到院子中間,對著沐添丁說,“彆以為這次沒事就萬事大吉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這種投機倒把的資本主義尾巴,早晚要給你割掉!”
說完,他帶著人,在村民們複雜的注視下,灰溜溜地走了。
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村口,沐母才“哇”的一聲哭出來,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天殺的!是哪個挨千刀的這麼害我們家啊!”
沐父也是氣得嘴唇發抖,看著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的家,一拳砸在門框上。
沐添丁沒有說話。
他走到院門口,目光平靜地掃過還沒散去的人群。
人群與他對視,又紛紛避開。
最後,他的視線停在了村東頭那棵老槐樹的後麵。
一道身影正鬼鬼祟祟地縮回去,但那張寫滿了失望和怨毒的臉,已經被沐添丁看得一清二楚。
劉紅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