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槍定山河 第70章 清水渡埋伏
晨霧還沒散儘,趙虎就帶著二十名斥候鑽進了隆興府外的亂石山。這些斥候都換了粗布短打,褲腳紮進草鞋裡,背上的短刀裹著黑布,連箭囊裡的箭矢都塗了泥土——為的就是在山林裡不反光,不引人注目。趙虎走在最前麵,手裡握著一把磨得發亮的柴刀,一邊劈砍擋路的荊棘,一邊低頭觀察地麵:「都仔細看腳邊,彆踩斷枯枝,金軍的獵犬鼻子靈得很。」
身後的斥候李小三剛要彎腰撿塊光滑的石子,就被趙虎一眼瞪回去:「手彆閒著!注意樹上的動靜,金軍可能在高枝設暗哨。」李小三趕緊收回手,從懷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吳遠提前約定的暗號——三截染了靛藍的蘆葦杆,這是他們會合的信物。
亂石山的地形比想象中更複雜。腳下的碎石時不時打滑,半山腰的灌木叢裡還藏著陷阱——前幾日有個斥候踩中了獵人設的獸夾,雖然沒傷著骨頭,卻也讓隊伍多了份警惕。趙虎走得極慢,每走五十步就會停下,耳朵貼在樹乾上聽動靜,確認沒有馬蹄聲或人聲後,才揮手讓隊伍繼續。
「虎哥,你看前麵!」斥候王二突然壓低聲音,指向前方的山脊。趙虎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山脊上立著棵枯死的老槐樹,樹杈上掛著個稻草人,稻草人胸口彆著三截蘆葦杆——正是吳遠的訊號。
趙虎示意隊伍原地隱蔽,自己則貓著腰繞到老槐樹後。樹後藏著個精明的漢子,穿著跟他們一樣的粗布短打,臉上抹著黃泥,隻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正是提前潛入江南西路的吳遠。
「趙兄弟,可算等著你了!」吳遠一把抓住趙虎的胳膊,聲音壓得極低,「我的人已經在這守了兩天,昨天還看到金軍的巡邏隊從山腳下過。」他從懷裡掏出張折疊的羊皮紙,展開後是手繪的糧道路線圖,「九江到隆興府的糧道,目前有三條能,我都標在上麵了。」
趙虎湊過去,借著晨光仔細看地圖。羊皮紙上用炭筆勾著三條虛線,每條線旁都寫著注釋:「第一條是官道,從九江東門出發,經落馬坡、清水渡到隆興府北門,路麵平坦,能走馬車,但清水渡有座石橋,容易設伏;第二條是山道,走亂石山南側的羊腸路,經黑風口、望鄉台到隆興府西門,路窄難走,隻能用騾馬馱運,黑風口兩邊是懸崖,易守難攻;第三條是水路,從九江碼頭裝船,走贛江支流到隆興府南門的渡口,快是快,但支流淺,隻能走小貨船。」
「這三條道,金軍更可能走哪條?」趙虎指著官道問,「路麵平坦,適合運糧車,但清水渡的石橋要是被咱們破壞了,他們就走不了。」
吳遠搖頭,從懷裡掏出個小陶罐,倒出些曬乾的馬蹄印泥:「我前幾天在官道的落馬坡看到過金軍的馬蹄印,都是新的,而且印子很深,像是馱著重物的騾馬踩的。但昨天我去水路的渡口偵查,發現金軍的五艘貨船都停在碼頭,船底還架著木板,像是在檢修,短期內肯定用不了——這是第一條排除的路。」
他又指著山道:「山道的黑風口我也去了,上週有股金軍的小部隊從那過,結果遇到了山匪,被搶了三車糧草,現在金軍對山道很警惕,每天都有五十個騎兵在黑風口巡邏,而且望鄉台那邊的樹林裡,還藏著他們的暗哨——這條道雖然隱蔽,但金軍怕再遇山匪,走的可能性也小。」
趙虎皺著眉:「這麼說,最可能走官道?可官道平坦,他們就不怕咱們設伏?」
「怕?金軍現在驕得很!」吳遠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塊染血的布,「這是我昨天在清水渡撿到的,上麵有金軍的狼紋標記,應該是他們的巡邏兵留下的。我還聽到兩個金軍士兵聊天,說石抹鐵哥帶了一千騎兵去接應糧草,根本沒把咱們宋軍放在眼裡,說要『大搖大擺把糧草送進隆興府,讓宋人看看大金的厲害』。」
趙虎眼睛一亮:「石抹鐵哥?就是那個帶毒藥箭的金軍副將?他要是真這麼傲慢,說不定真會走官道,而且不設前哨!」
「可不是嘛!」吳遠壓低聲音,「我還聽說,石抹鐵哥昨天從隆興府出發時,根本沒讓斥候提前探路,帶著騎兵直接就往九江方向衝,沿途還搶了兩個村子的雞和酒,晚上就宿在落馬坡的破廟裡,連營寨都沒紮——這種傲慢的性子,肯定不會走難走的山道,更不會等水路的船修好。」
趙虎立刻決定:「走!咱們去官道附近偵查,確認一下他們的運糧隊伍什麼時候到,還有多少護衛。」
兩人帶著斥候隊,繞著亂石山的西側,往官道方向潛行。中午時分,他們躲在落馬坡附近的密林中,正好看到石抹鐵哥的騎兵隊伍從山下經過。隻見一千名騎兵分成兩隊,前麵三百人開路,後麵七百人居中,卻沒有前哨——騎兵們個個耀武揚威,馬蹄踏在官道上發出「噠噠」的聲響,石抹鐵哥騎著匹黑馬走在中間,手裡還拎著個酒壺,時不時喝一口,連看都沒看路邊的樹林。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吳遠指著石抹鐵哥,「連前哨都不派,真以為咱們不敢動他們!」
趙虎盯著騎兵隊伍,數著人數:「前麵三百,中間七百,沒有糧草車——應該是去九江接應的,運糧隊伍估計還在後麵,按這個速度,明天中午應該能到清水渡。」
他轉頭對身後的斥候說:「李小三,你帶兩個人,悄悄跟著他們,看看他們在九江怎麼接應糧草,記清楚運糧車有多少輛,護衛有多少人,晚上到清水渡的破廟跟我們會合。」
「得令!」李小三帶著兩個斥候,貓著腰鑽進了路邊的草叢,很快就消失在樹林裡。
趙虎又對吳遠說:「吳兄,麻煩你再去山道和水路看看,確認一下有沒有金軍的異動——萬一他們玩聲東擊西,咱們可就麻煩了。」
吳遠點頭:「放心!我這就去,晚上在清水渡跟你會合。」說完,他從懷裡掏出個水囊遞給趙虎,「這是我在山澗裡裝的泉水,你們在這等著,彆生火,免得被金軍發現。」
趙虎接過水囊,看著吳遠消失在山林裡,才對剩下的斥候說:「都找個隱蔽的地方歇著,輪流放哨,注意觀察官道上的動靜,有任何情況立刻彙報。」
斥候們紛紛找了棵粗樹,靠在樹乾上休息。趙虎則爬到一棵高樹上,借著樹葉的遮擋,盯著山下的官道。官道上偶爾有幾個逃難的百姓經過,都是低著頭匆匆趕路,顯然是怕遇到金軍。
下午時分,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趙虎趕緊示意斥候們隱蔽,自己則緊緊盯著官道——隻見一隊金軍的巡邏兵從隆興府方向過來,約莫五十人,手裡拿著長槍,嘴裡還哼著金軍的小調。他們走得很慢,卻沒仔細搜查路邊的樹林,隻是踢了踢路邊的石頭,就繼續往九江方向去了。
「這群蠢貨!」趙虎在心裡罵了一句,從樹上下來,對斥候們說,「金軍的巡邏就是走過場,咱們晚上可以靠近官道些,看得更清楚。」
傍晚時分,李小三帶著兩個斥候回來了。「虎哥!」李小三跑得滿頭大汗,從懷裡掏出個小本子,「我們跟著石抹鐵哥的騎兵到了九江城外,看到他們在城外的糧站接應糧草——總共有八十輛糧車,每輛車上都蓋著黑布,護衛除了石抹鐵哥的一千騎兵,還有二百個步兵,明天一早應該就會出發。」
趙虎接過小本子,上麵畫著糧車的數量和護衛的分佈:「八十輛糧車……石抹鐵哥還真敢托大,這麼多糧草,就帶這點人。」
就在這時,吳遠也回來了,手裡拿著個金軍的頭盔:「山道和水路都確認了!山道的黑風口隻有五十個騎兵巡邏,沒加人;水路的船還在檢修,船伕說最少要五天才能修好——這下可以確定,金軍肯定走官道!」
趙虎拍了拍手:「好!情報都齊了!現在咱們立刻向節度使彙報,讓他準備伏擊!」
眾人收拾好東西,趁著夜色往白雀山方向趕。夜色中的山林格外安靜,隻有腳下的碎石發出「沙沙」的聲響。趙虎走在最前麵,心裡盤算著:八十輛糧車,一千二百個護衛,石抹鐵哥傲慢輕敵,不設前哨——隻要周羽和劉星的弓騎兵能在清水渡的石橋設伏,拿下糧草應該沒問題。
淩晨時分,他們終於回到了白雀山的營寨。周羽和劉星正在營寨裡等著,看到趙虎回來,立刻迎了上去:「怎麼樣?查到了嗎?」
趙虎遞上羊皮紙地圖和小本子:「主公,查到了!金軍的糧道確定走官道,明天中午會到清水渡,總共八十輛糧車,一千二百個護衛,由石抹鐵哥帶隊——這小子傲慢得很,不設前哨,沿途還搶百姓的東西,咱們正好可以在清水渡設伏!」
周羽手指按在「清水渡石橋」的標記上,指腹摩挲著炭筆勾勒的橋麵輪廓——這橋寬不足兩丈,長約三十步,兩側是陡峭的河岸,岸邊的柳樹林密得能藏住人,正是打伏擊的絕佳地形。
「石抹鐵哥帶一千二百人,八十輛糧車,明天中午到清水渡。」周羽抬眼看向圍坐的三人,聲音沉穩,「他傲慢不設前哨,糧車又長,過石橋時必然首尾不能相顧——這就是咱們的機會。但咱們是遠端突襲,沒帶火藥,得用巧勁困住他們。」
劉星立刻接話,手按在腰間牛角弓上:「世子是想靠弓箭壓製?石橋窄,金軍騎兵展不開,咱們一千弓箭手齊射,定能把他們釘在橋上!」他常年練箭,對「窄地射騎」的戰術最有心得,「等他們過橋一半,前隊退不了,後隊進不來,再用拒馬樁封死橋頭,他們就成了甕中之鱉!」
「沒錯!」周羽輕敲地圖,「我用偃旗息鼓的戰術——先把旌旗藏了,弓箭手埋伏在兩側柳樹林,半點動靜都彆出。等金軍糧車過了十五步,也就是橋中間的位置,趙虎你就帶斥候布設拒馬樁,封死西岸橋頭;我帶騎兵繞到東岸上遊,堵住他們往九江的退路;劉星你率弓兵齊射,先射戰馬再射步兵,亂他們陣腳。」
趙虎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下大腿:「好主意!拒馬樁咱們提前在營寨削好,鬆木做的,尖上淬了桐油硬得很,拆分了用馬馱著,到了現場一拚就行!保證能把西岸橋頭堵得嚴嚴實實!」他從懷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斥候提前畫的石橋剖麵圖,「我還讓兄弟們探了,橋尾有塊凸起的岩石,正好能架拒馬樁,金軍想挪都挪不動!」
吳遠站在一旁,手指點在地圖上隆興府的方向:「世子,我還是擔心完顏拔離速會派援軍。雖然目前沒動靜,但石抹鐵哥要是半天沒訊息,他說不定會派兵來查。」他頓了頓,躬身道,「屬下請求繼續留在隆興府外圍偵查,一旦發現金軍援軍動向,立刻用響箭傳信——咱們沒重武器,拖不起,得速戰速決。」
周羽點頭,眼中滿是讚許:「就按你說的辦。吳遠,你的偵查比參戰更重要——隻要咱們知道援軍動向,就能提前撤兵。記住,安全第一,彆暴露自己。」
「屬下明白!」吳遠拱手應道,轉身就要去收拾裝備,臨走前又回頭叮囑,「清水渡西岸的柳樹林後有片沼澤,金軍要是往西逃,肯定會陷進去,世子可以讓騎兵把他們往那邊趕,省得硬碰硬。」
吳遠離開後,周羽重新聚焦戰術細節,手指在地圖上劃出道弧線:「現在分兵——劉星,你帶一千名弓箭手,分成兩隊,五百人埋伏在石橋東岸柳樹林,五百人在西岸。記住,偃旗息鼓,弓箭都用黑布裹著,彆反光。」
劉星抱拳,聲音鏗鏘:「請世子放心!弓兵們都練過『連環箭』,五十步內,保證三箭連射,馬腿必中!我還準備了二十支火箭——不是火藥箭,是蘸了桐油的,到時候射向糧車旁的乾草堆,濃煙一冒,金軍更慌!」
「好!」周羽轉向趙虎,「趙虎,你帶五十名斥候,現在就去清水渡附近的隱蔽處藏拒馬樁。等金軍過了橋中間,就帶著斥候衝上去,把拒馬樁架在西岸橋頭,再用繩索把樁子連起來,彆讓金軍挪開。」
趙虎咧嘴一笑,攥緊腰間短刀:「得令!拒馬樁都標了序號,到時候按順序拚,快得很!」他想起什麼,又補充道,「我還讓斥候在沼澤邊插些細樹枝做標記,咱們的人知道繞著走,金軍慌不擇路,肯定往裡衝!」
周羽最後看向自己的騎兵,聲音沉了幾分:「我帶八百名騎兵,分成兩隊,四百人埋伏在石橋東岸上遊的蘆葦蕩裡,四百人在南岸的矮坡後。等弓兵開射,上遊的騎兵就衝出來,堵住金軍往九江的退路;南岸的騎兵繞到橋尾,把金軍往西岸沼澤趕——彆跟他們硬拚,用馬刀劈砍馬腿,用弓箭騷擾,把他們逼到沼澤裡就行。」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帳內兩人,語氣格外嚴肅:「這次伏擊,關鍵在『快』和『亂』——快架拒馬,快封退路,快擾敵;讓金軍亂了陣腳,亂了指揮,他們一亂,咱們就贏了一半。石抹鐵哥雖然傲慢,但也是打過仗的,要是讓他反應過來組織反擊,咱們沒重武器,很難扛住。」
劉星和趙虎齊聲應道:「請世子放心!定不辱命!」
商議完畢,三人立刻分頭行動。中軍帳外,營寨裡已是一片忙碌——弓箭手們正用黑布包裹弓箭,二十支火箭單獨放在油布包裡,火種藏在防火的竹筒裡;斥候們扛著拆分的拒馬樁,每根樁子都用麻繩綁著,方便馬馱;騎兵們則在給戰馬披輕便的皮甲,馬鞍上綁好水袋和短柄馬刀,馬嘴裡都塞了「銜枚」,防止嘶鳴暴露位置。
劉星走到弓箭手隊伍前,親自示範射馬的姿勢:「雙腿分開與肩同寬,弓拉滿,瞄準馬腿膝蓋下方三寸的位置——那裡是馬的筋脈,一箭射穿,戰馬就站不起來了。」他拿起一把長弓,對著遠處的樹樁射了一箭,箭簇正好插在樹樁下方三寸處,「都看清楚了?等會兒聽擂鼓聲再射,誰要是提前暴露,軍法處置!」
弓箭手們齊聲應道:「是!」每個人都握緊了手中的弓,眼神堅定——他們大多是江西本地人,家人要麼被金軍殺害,要麼流離失所,這次伏擊,不僅是為了奪糧草,更是為了報仇雪恨。
趙虎帶著斥候,很快就到了清水渡。石橋橫跨在一條小河上,河水不深,卻很湍急,河底的鵝卵石被衝得發亮。他指揮斥候們把拒馬樁藏在西岸柳樹林後的土坑裡,樁子按序號擺好,旁邊放著繩索和木楔——到時候隻要把樁子立起來,用木楔固定,再用繩索連住,就是一道牢固的屏障。
「都把樁子擦乾淨,彆留木屑!」趙虎蹲在地上,用手摸了摸拒馬樁的尖,「淬了桐油的尖彆碰,劃到手要感染的!」
周羽帶著騎兵,來到石橋東岸上遊的蘆葦蕩。蘆葦有一人多高,正好能藏住騎兵和戰馬。他讓騎兵們下馬休息,戰馬都用黑布矇住眼睛,防止它們看到遠處的動靜受驚。「等會兒衝出去的時候,彆喊殺,用馬刀劈馬腿,用弓箭射敵軍的手臂——咱們要的是把他們往沼澤趕,不是拚殺。」周羽對騎兵們說,「記住,見好就收,糧車到手就撤。」
騎兵們紛紛點頭,靠在蘆葦叢上休息,有的拿出乾糧啃著,有的則擦拭著手中的馬刀,眼神裡滿是期待。
日頭爬至中天,九江往隆興府的官道上捲起一陣煙塵,馬蹄踏地的「篤篤」聲混著糧車軲轆的「吱呀」聲,在空曠的郊野裡傳得老遠。石抹鐵哥勒住胯下黑馬的韁繩,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陽光——他沒穿慣常的玄鐵重甲,隻披了件輕便的黑皮坎肩,坎肩下擺露出半截鎏金彎刀的刀柄,刀鞘上鑲嵌的紅寶石在陽光下晃得人眼暈。
「將軍,前麵就是清水渡了!」身旁的親兵指著前方河穀,聲音裡帶著幾分懈怠。石抹鐵哥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條淺河橫在官道儘頭,河上架著座青石板橋——正是清水渡石橋。
這橋是宋初年修的,青石板被車輪磨出了兩道深溝,最深處能陷進半隻馬蹄;橋長約三十步,寬不足兩丈,兩側沒有護欄,隻有橋身兩側的石板上鑿著淺淺的防滑紋路;河水流得不急,卻透著股刺骨的涼,河底的鵝卵石清晰可見,偶爾有幾條小魚遊過,攪碎水麵的陽光。橋的東西兩岸長滿了柳樹林,柳枝垂到水麵,風一吹就晃得人眼暈,像是藏著無數雙眼睛。
石抹鐵哥身後的隊伍正緩緩推進:一千名騎兵分成三隊,前隊三百人扛著黑旗,旗麵上繡著金色狼頭,是他的親兵隊;中間四百人圍著八十輛糧車,每輛糧車都用黑布蓋得嚴嚴實實,車輪上纏著粗麻繩防滑;後隊三百人壓陣,個個腰間懸著短斧,甲冑上還沾著前幾日劫掠村子時的血汙。兩百名步兵則跟在糧車兩側,手裡握著長柄刀,刀身磨得發亮,走在最前麵的幾個步兵,還把擄來的民女的繡花鞋掛在刀柄上,晃來晃去。
「哼,宋人倒是會選地方修橋。」石抹鐵哥嗤笑一聲,踢了踢馬腹往前挪了兩步,目光掃過兩岸的柳樹林。風從柳樹林裡吹出來,帶著些水汽,卻沒什麼動靜——沒有馬蹄聲,沒有弓弦響,連鳥雀的叫聲都聽不到。親兵隊長湊過來:「將軍,要不要派幾個兄弟去林子裡探探?萬一有埋伏……」
「埋伏?」石抹鐵哥猛地回頭,一巴掌拍在親兵隊長的頭盔上,「你怕什麼?宋人要是有膽子埋伏,隆興府能這麼快破城?這一路過來,遇到的宋人不是逃就是降,哪有敢跟咱們硬拚的?」他指了指身後的騎兵,「咱們一千騎兵,兩百步兵,就算真有埋伏,也能把他們剁成肉泥!」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抬了抬手,讓前隊的十名騎兵去柳樹林邊緣偵查。那十名騎兵催馬衝進樹林,刀光揮舞著砍斷擋路的柳枝,馬蹄踏得落葉「沙沙」響。片刻後,他們從樹林裡衝出來,手裡拎著幾隻被驚飛的野鳥:「將軍,林子裡沒人,隻有些鳥雀!」
石抹鐵哥這才徹底放下心,勒馬踏上橋頭的第一塊青石板。石板被馬蹄踩得微微震動,他低頭看了看石板上的深溝,皺了皺眉:「糧車過的時候慢著點,彆陷在溝裡。」說完,他催馬往前,黑馬的馬蹄踏在石板上,發出「篤篤」的聲響,偶爾有馬蹄卡在石板縫隙裡,它還會煩躁地刨兩下蹄子。
上了橋,石抹鐵哥的視野更開闊了。他能清楚看到東岸的官道延伸向遠方,路邊的荒草長得有半人高,顯然很久沒人打理;西岸的柳樹林更密,柳枝幾乎垂到橋邊,風一吹就掃過他的馬鬃。他側耳聽了聽,除了隊伍的動靜,隻有河水流動的「嘩嘩」聲,還有遠處幾聲模糊的鴉鳴。
「將軍,糧車開始上橋了!」身後的親兵喊道。石抹鐵哥回頭,隻見第一輛糧車已經被四匹騾子拉上橋頭,車輪卡在石板溝裡,幾個步兵正使勁推著車轅,臉憋得通紅。糧車的黑布被風吹得掀開一角,露出裡麵白花花的大米,看得石抹鐵哥嘴角勾起一抹笑——有了這些糧草,隆興府的弟兄們又能多享樂幾天了。
前隊的三百騎兵已經過了橋,正在東岸的官道上列陣。他們沒有放鬆警惕,而是握著馬刀,警惕地看著四周,顯然是訓練有素的精銳——畢竟是金軍的正規軍,就算驕傲,也沒到完全鬆懈的地步。中間的糧車一輛接一輛上橋,每輛糧車之間隔著兩步距離,步兵們扶著車轅,防止糧車側翻,動作熟練得很。
石抹鐵哥催馬走到橋中間,此時隊伍正好過了一半——東岸有前隊騎兵和二十輛糧車,橋上有三十輛糧車和兩百名步兵,西岸還有後隊騎兵和三十輛糧車。他低頭看了看橋下的河水,河水清澈得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倒影裡的他滿臉傲慢,嘴角還沾著早上喝的馬奶酒漬。
「快點過!彆磨蹭!」石抹鐵哥對著身後的隊伍喊了一聲,聲音裡帶著幾分不耐煩。他想早點把糧草送到隆興府,好回去跟完顏拔離速請功——到時候,他要請拔離速把隆興府最好的酒樓賞給他,再把城裡最漂亮的女人搶來。
就在這時,他的黑馬突然煩躁地刨了刨蹄子,鼻子裡噴出粗氣,頭還往東岸的柳樹林方向扭。石抹鐵哥拍了拍馬脖子:「慌什麼?不過是些風聲!」他順著馬的目光看向柳樹林,隻見柳枝輕輕晃動,沒什麼異常。可不知為何,他心裡突然掠過一絲不安——太安靜了,安靜得有些不正常。
他剛想讓後隊的騎兵加快速度,就聽到東岸的柳樹林裡傳來一聲輕微的「哢嚓」聲——像是樹枝被踩斷的聲音。石抹鐵哥猛地抬頭,手按在刀柄上:「誰在那裡?出來!」
樹林裡沒有回應,隻有風繼續吹著柳枝,發出「沙沙」的聲響。前隊的騎兵也聽到了動靜,紛紛握緊馬刀,警惕地看向柳樹林。橋上的步兵停下了推車的動作,手按在刀柄上,眼神緊張——他們雖然驕傲,但常年打仗的直覺告訴他們,這裡可能有危險。
石抹鐵哥皺著眉,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想拔離速叮囑他「小心行事」的話,心裡第一次有了一絲慌亂。可他很快又搖了搖頭——不可能,宋軍要是有膽子埋伏,早就該動手了,怎麼會等到現在?一定是自己太緊張了。
他剛想下令繼續前進,就看到東岸柳樹林裡的柳枝突然晃動得更厲害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麵快速移動。與此同時,西岸的柳樹林裡也傳來同樣的「沙沙」聲,比剛才更響,更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