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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貌娶人後小侯爺後悔莫及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我心中之怒,雖如此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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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之怒,雖如此亦難……

行刑那日,
黑雲壓城,濃雲沉沉壓下,宛若天罰。

陰風獵獵。

季承寧先給自己倒了杯茶,
而後才客客氣氣地示意阮泯想喝自己倒。

阮泯:“……”

季將軍將不待見他恨不得寫在臉上,他沉默半刻。

還是像個忠心耿耿又無可奈何的老仆似的,垂首道:“這些官員貪汙賑災錢糧,的確該殺,然而將軍先前已經親自殺了張問之,致使百官彈劾,今日若再殺這二十人,恐難以平息洶洶人言。”

季承寧端茶的動作一頓。

阮泯早沒了初見時的輕視之心,
見季承寧如見個極不好惹的祖宗。

簡直——同永寧侯一模一樣!

無怪是血親。

但凡見過永寧侯的人,
都會毫不懷疑地相信,
季承寧身上留著當年那個桀驁張揚、雷厲風行的悍將的血。

被季承寧一瞥,阮泯立刻皆解釋道:“屬下彆無他意,
屬下隻是以為,將軍因貪汙而殺人,
長此以往或使官場震蕩,
官員們人心惶惶,
皆無心於事,反而對百姓不利,
況且,將軍若因此落下濫殺之名,”他沉默幾秒,
“妨礙的是將軍的前途。”

這是實話。

縱觀史冊,凡殺星猛將,能善始善終者不足之中之一,
末了鳥儘弓藏,能得杯鴆酒,撈得個全屍已是帝王格外開恩了。

“哢。”

茶杯被隨手擱到桌案上。

季承寧笑眯眯道:“阮將軍,你可覺得我是個嗜殺瘋癲之人?”

阮泯立刻道:“屬下不敢。”

不敢,而非,不是。

季承寧卻好似渾不在意,揚揚手。

阮泯不明所以地往邊上讓了兩步。

正露出碩大的一扇竹窗。

此刻,兩麵窗子都向外開著,寒風陣陣,呼嘯著往房內吹。

風沙連同著一股沉浮的腥氣被裹挾入內。

阮泯遭砂礫打臉,不由得皺了下眉。

季承寧沒看他。

他的目光透過窗子向外看。

此處是兗郡街市幾條路的交彙處,連年旱災和征戰使得百業凋零,大道中心素日都極空曠,連玩鬨的孩童都無。

今日,卻與往常截然不同。

一眾百姓不顧烈風,將整個道路中心圍得水泄不通。

人頭竄動,皆仰起頭向內看。

一如……季承寧的思緒有一瞬停滯,一如當年燈會,他和表妹一道看燈。

摩肩擦踵,人人臉上皆掛著笑,期盼又驚豔地看著高台上表演的樂人。

然而此刻在最中心的高台上立著的並非曼麗舞姬,而是身披玄甲,手持利刃的官兵分立左右,維持秩序。

一極精壯的官兵著赤紅短打,腰間一條烏黑獬豸帶,雙手握著把大刀,與兵士所佩的長刀不同,這把大刀刀刃寬大厚重,細看之下,刀柄上還篆刻著超度亡魂的經文。

這是一把專門用來斬人頭顱的刀。

陰雲密佈,這把刀就更顯得威嚴陰沉。

隻看一眼,就足以令人肝膽俱裂。

尤其是,先被押送上台的五個官員。

一軍士揚聲道:“驗明正身——”

說著,即有兵丁上前,拿著照身貼上的畫像與描述年齡、特征,與被押上刑台的官員們一一對照。

五人腿早就軟了,遭兵丁大力一壓,立刻軟趴趴地跪在地上,隻唯一個還跪得穩,剩下五個人都東倒西歪地癱軟在地,方纔跪過的遺著灘騷臭的黃液。

聽兵丁麵無表情地核對著自己的身份,一哭得涕泗橫流的官員忽地大喊一聲:“大人,大人救我!”

“唰!”

在場軍士猛地拔刀。

季承寧眯了下眼。

人群有些洶湧,但想象中劫持攔截的事情並沒有出現。

也是……

有人不無痛快地想著,連張問之張大人都死了,還有誰能救他們?

方纔嚷嚷的官員目光渙散,又哭又笑地磕頭道:“大人,我有錢,我有的是錢,求您了,今日隻要您隻要放過我,我就算拿出全部家產拜謝也願意!”

口涎順著他乾澀的嘴唇往下淌,他還在嘿嘿地笑著,下一刻,卻陡然換了張哭臉,一麵叩頭一麵哀哀道:“大人,我上有纏綿病榻的老母,下有妻子兒女,我娘唯我一個兒子,她老人家身體不好,若是得知噩耗,怎麼受得住啊!求求大人開恩,待罪員為母親送終,罪員願意為引頸受戮!”

聲音與狂風融合,聽起來令人不寒而栗。

但是圍觀百姓卻沒有一個躲避。

“大人……嘻嘻嘻,張問之你害我,你死得好啊——大人,救命,救命啊!”

在哀嚎與雷聲的轟鳴中,季承寧的聲音輕得好似歎息,“佳兵者,不祥之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阮泯一下從麵前陰森可怖的場麵中抽離,愕然地看著季承寧。

季承寧是什麼意思?

他想從青年將軍的臉上看出什麼,然而那張俊美到了極點的臉上隻有一種似乎哀慟,又似悲憫的情緒。

不過,顯然不是對刑台上,被恐懼和恨意逼得不成人形的官員。

他與對方烏黑的眼眸對視。

真,真像。

黑雲低垂,金紫的電光在雲中激烈地翻湧。

“轟!”

雷聲轟然作響,幾有裂天之勢。

阮泯猛地打了個寒顫,有一瞬間,他幾乎脫口而出,“你見過你……”

雷聲湮滅了他剛發出一點氣音的聲響。

“時辰到,”嘹亮的聲音響徹刑台,軍士高聲道:“行刑!”

阮泯一下住口。

下一刻,手持大刀的官兵高高舉起刀刃。

擦得雪亮的刀刃映照出恐懼扭曲的臉。

“哢!”

刀鋒切入脖頸。

鮮血瞬間噴湧而出。

這把刀太重太快,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被砸碎了骨頭,那官員連呻吟都沒有一聲,軟綿綿地撲倒在地。

激起一片塵土。

“唔!”還未遭刑的罪官被堵住了嘴,看著身首異處的同僚,目眥欲裂。

一陣惡臭飄散,他襠部早就濕成一大片。

圍觀的百姓靜默無言。

一雙雙因而消瘦而凹陷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刑台。

原來,於他們而言最高高在上的天上人,殺起來也不過是一刀的事情。

誰也沒有比誰多出一條命。

輕而易舉地地砍下腦袋,不會比殺死雞鴨豬狗更難。

那樣,那樣頤指氣使,冠冕堂皇的大人,在麵對刀刃時,也會流露出這麼下賤粗鄙的樣子。

“好!”

不知是誰先喝了一聲,而後中人群中喧囂陡起——“好,殺得好!”

憤怒、恐懼、憎恨,種種情緒混合,足以震撼天地。

氤氳了不知多少日月的大雨,終於轟然灑下。

是日,大雨如注。

激烈的雨幕瞬間將鮮血衝的乾乾淨淨,混雜了血的水與被暴雨衝刷的泥沙自刑台上洶湧流淌。

“劈裡啪啦——”

迅速向外擴散。

血腥氣融合在雨水中,早已分辨不出區彆。

沒有人離開。

喧囂的大雨令人聲都變得迷濛不清,人的嘴唇劇烈地開闔,在場諸人能看見的,唯見一張張憤怒的、痛恨的、痛快的臉。

破舊的衣服被雨水澆透,緊緊貼在身上,蠟黃發青的臉色在大雨中愈發可怖。

除了雨聲,再聽不到其他聲音。

於是,無邊的喧騰和極致的靜默中,是身著黎色破衣的百姓,擁擠地站著,濃黑擠在一處,好似密不可分的整體,唯見一顆顆頭顱突兀地漂浮在半空。

一個癱軟在地的官員被大雨淋醒,乍然對上台下陰沉憤恨的臉,短促地尖叫了聲:“有鬼啊!”

是惡鬼,是惡鬼們來找他索命了!

隻有此刻,隻在此刻,他終於開始恐懼,那些他視為畜生,甚至連畜生都不如的百姓!

門外,李璧短促地道了聲,“將軍,三殿下到了。”

季承寧頭也不回,“不必攔他。”

阮泯輕手輕腳地站在季承寧身側,俯身道:“屬下以為,倘將軍要震懾群小,兗郡官場現下已經人心惶惶,將軍的目的早就達到了。”

不要,再殺下去了。

以至於官員人人生怨,而今聖眷尚在,皇帝可以將彈劾季承寧的摺子付之一炬,可如果哪一日,皇帝忽地起了疑心,那些恨季承寧恨得欲生啖其肉的官員就會一齊發難,季承寧的下場之於身首異處的永寧侯隻會更淒慘!

季承寧無言。

他的目光落在刑台上。

人犯一批批又一批地被押上刑台。

頭顱一顆又一顆地滾落。

“九州萬方,億兆生民,不知如兗郡者,有幾縣幾郡幾州?”他的聲音很輕。

輕得幾乎在雨中湮滅。

周琰終於趕到。

他一把推開門。

從他的角度看,刑台上的種種一覽無遺,滿地頭顱,雨水將傷口衝得異常白。

烏黑、潔白,糾纏交織,不分彼此。

周琰腳步猛地頓住。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季承寧。

“你,真的瘋了!”

季承寧怎麼敢,怎麼敢在不請示朝廷的情況下一口氣殺這麼多人,他不怕殺孽太重遭天譴嗎?

就算不怕玄之又玄的天譴,他不怕被報複嗎?

紫光在雲中猙獰地翻滾。

雷光將季承寧的麵孔照得雪白,宛如一尊,雕刻得過於精美的神像。

天地不仁,以……

他猛地大了個寒顫。

不知為何,他竟恐懼得想要發顫。

最後一顆頭顱滾落。

“軲轆——”

驚恐的、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季承寧的方向。

他聽見季承寧道:

“我心中之怒,雖如此亦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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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卡得我拽頭發。

迴圈了一天阿房宮賦,終於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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