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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水兩望各江山 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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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福

操縱著小紙人短腿撲騰,在皇宮佈置眼線偵查,不是件輕鬆活。

趙鯉一邊跪著擦地,一邊專心操縱著其中一個紙人去大高玄殿。

她大抵記得大高玄殿的位置。

如果沒有差錯,隆慶帝應住大高玄殿,沈晏入宮辦事,也會住大高玄殿。

讓紙人先去踩踩點。

專心操縱著紙人,爬上殿頂高處俯瞰皇城的趙鯉突然一頓,失手將手中擦地的抹布撕成兩半。

殿頂的烈風中,小紙人穩穩抓住瓦片探出腦袋。

映入眼簾,是荒廢的殿宇。

陰冷的風從殘破的窗戶灌入,褪色宮牆內雜草叢生。

大高玄殿的牌匾歪斜,掛滿了蛛網。

此處,已經廢棄了很久。

趙鯉不由想到馮鈺所說,今上隆慶帝性情大變。

從前將修仙作為本職工作,如今卻窩在宮中寵幸美人,一心生孩子。

已有將近八年未曾臨朝,鮮少出現在朝臣麵前。

這般結果,趙鯉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但她心理素質好,很快調整心態。

將注意輪放在小紙人上,操縱其餘紙人去尋找供奉鎮物的大殿。

若遇上有人交談,也停下傾聽。

趙鯉的七個紙人,在宮中鬼鬼祟祟前進。

途中經過一處時,紙人一頓。

坤寧宮,皇後住所。

隆慶十五年的世界,坤寧宮被趙鯉強行驅使蠶蟲毀得不像樣。

這處的坤寧宮卻是完好的。

隻是破敗得很,門前蔓草橫生,宮門上覆蓋著一層灰塵。

破敗的宮門前,有大漢將軍看守,恰好有宮人送來早膳,竟需門前大漢將軍查驗。

全無一國之母的體麵。

人在太常寺的趙鯉,手上動作不停,依舊老實擦著地板,直將地板擦得光可鑒人。

那廂操縱著小紙人,費勁繞了一個大圈。

年久失修的坤寧宮院牆有個狗洞似的缺損。

小紙人警惕的四處打量,見無人才順著梁柱爬下,翻著跟頭從那洞爬進了坤寧宮。

進去後,可見坤寧宮更加破敗。

主殿偏殿門窗以木條封死。

若不是門楣上懸著的坤寧宮牌匾,說是冷宮也毫不違和。

小紙人在庭院荒草中翻騰。

偷藏於草中認真聽。

“皇後娘娘,用膳了。”方纔送膳的宮人聲音從一處傳來,語氣不善。

紙人貼著牆根摸過去。

坤寧宮麵闊連廊九間,進深三間,大多都已經被木板封住。

有人說話這處,是皇後的小佛堂。

門未關緊,小紙人雙手撐著門檻貼臉看。

隻見裡邊最顯眼處,是一尊黑布嚴嚴實實裹住的雕塑。

看輪廓應當是一尊佛像,前麵並無香案也無供奉。

供奉、移動佛像時,確有以淨布遮擋佛像的做法,意為遮凡塵,本為尊重和保護。

但這般用黑布嚴嚴實實裹著,麻繩固定的,便更像是……

趙鯉還沒組織好語言形容,隻聽啪的一聲。

粥碗在地上摔作幾瓣,裡邊清湯寡水的小米粥潑灑在地。

兩個乾冷窩頭滾來,撞到門檻停下。

“滾,滾!”

婦人歇斯底裡的叫嚷,抓傷了送飯的宮人。

送飯的宮人頓時生惱:“好,好。”

“愛吃不吃!”

紙人忙縮頭,貼畫一樣貼在門檻上。

送飯的宮人將房門一鎖,徑直出了門去。

臨去前還道:“晚了餓了,還不是像狗一般撿拾起來吃,當真以為還是從前?犯賤!”

罵聲漸遠,趙鯉操縱著紙人順門爬,從頂端的縫隙鑽了進去。

入目極為不堪。

黑布蒙著的佛像居中,靠裡是一堆乾草。

乾草旁是糞桶,不知多久沒有清理,糞穢滿出淌了半間屋子。

小紙人沒有嗅覺,但想來這屋中味道隻怕十分可怖。

亂發披散的婦人一身臟汙,跪在被木板封死的窗前。

背對佛像祈禱道:“願我兒柴珣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保我兒成功登上皇位,萬人之上。”

如慈母般慈愛絮叨後,她許出野心願望。

雖不見容貌,但趙鯉很肯定,這頭發全白跪在糞穢中的婦人就是皇後——神誌不清的皇後。

合掌祈禱兩句後,皇後話音一轉:“我佛慈悲,奸臣惡逆沈晏,謀逆篡權。”

“我願以此生功德,換他嘗儘世間萬般痛苦。”

“願他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願他眾叛親離,孤苦無依。”

帶著刻毒恨意的禱告,從臟汙佛堂傳出。

殷紅紋路的小紙人貼在門上靜靜聽。

皇後忽而神色癲狂,又吃吃笑了幾聲:“還有柴衡。”

“謀害親子的柴衡。”

“咒他惡行敗露,身敗名裂。”

“咒他日夜冤魂索命,永墜阿鼻。”

趙鯉再聽不進去皇後的詛咒,她耳中隻回響幾個字——謀害親子的柴衡。

若趙鯉沒記錯,柴衡正是隆慶帝的名字。

再聯係宮中不停生不停死的皇子,趙鯉覺得時間都好似停止了一瞬。

這時,一隻手按在趙鯉肩頭。

“小哥哥!”

趙鯉渾身一震,扭頭同時,險些揮手打出。

幸而看清拍她肩膀的,是掌司的徒弟。

那個叫阿福的小太監。

阿福渾然不知,自己險些小腦袋被扇飛出去。

他抬袖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抱怨道:“小哥哥,怎在這偏僻的地方,叫我好找。”

這小孩是個活潑的話簍子,一邊說話,一邊遞出手裡的竹提籃:“你一定還沒吃飯吧?”

趙鯉方纔小小受驚,現在心跳才平複。

看見阿福覺得心中羞愧,忙看左右。

幸而左右無人,她急忙驅趕阿福:“快些回去,彆遇上危險。”

比如她,跟她牽扯太深不是好事。

小太監阿福哪知趙鯉用意,有些難過趙鯉態度,扁了扁嘴:“師傅說你被欺負,我來送飯給你吃。”

趙鯉看見阿福手中提籃,更覺羞愧。

接了阿福手中東西,她問道:“阿福,你今年多大,為何入宮?”

趙鯉想著,若是她成功回到隆慶十五年,定報這師徒一飯之恩,或可不讓阿福進宮受苦。

阿福不知她為何問這個,手指頭比劃了一下:“今年十一歲。”

對趙鯉問他為何入宮這個問題,阿福臉上閃過一絲黯然。

“我剛出生時鬨妖蛾爹孃爺奶全死了,後來舅舅養不活我,便將我賣給了中人送進宮。”

妖蛾……

趙鯉聲音的沙啞再不是裝出來,她問:“是隆慶十四年嘉會坊鬨的妖蛾嗎?”

阿福驚訝道:“小哥哥也知道嗎?”

他話音剛落,肩上按了一隻手。

“我會成功回去的,屆時去送你周歲禮。”

“什麼?”

阿福聽不懂這莫名其妙的話。

趙鯉不解釋,隻是催促著他快些回去。

自己則是起身收拾水桶抹布,去尋馮鈺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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