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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水兩望各江山 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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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鈺

花月樓的橫梁上都是灰塵。

這裡再不見從前靡麗景象,亦再聽不見水榭樓台咿咿呀呀的南調曲音。

整片建築大半封禁,尤其臨水花閣,門窗都嚴嚴實實以木板封禁。

院中花木無人打理,叢生的雜草蔓延至每個角落,枯藤纏繞在朽爛籬笆,破敗又荒涼。

除卻蛇蟲鼠蟻,趙鯉當是這處唯一的活物。

為了躲避滿街尋人的靖寧衛和喇唬,趙鯉翻進這處,配刀枕在腦後閉目養神。

天空漸染上深邃的藍色,夜幕降臨。

聽得遠處隱約傳來絲竹之聲,趙鯉起身撚去粘在臉上的蛛絲。

無床無枕的,她睡得腰背疼,後腦也被刀鞘硌得生疼。

揉了揉後腦,趙鯉準備趁夜色繼續活動去西苑。

大景體麵的內官太監可住在宮外,多愛在西苑置辦私邸。

趙鯉想去那,抓一個倒黴太監打聽打聽宮中情況。

鎮撫司大殿中究竟是什麼玩意,趙鯉至今沒個頭緒,隻知不是尋常意義上的善神。

若是皇城鎮物不變,未供奉鎮撫司中那玩意,那趙鯉從沈晏處奪取碎片的行動,或許在宮中成功率會更高。

打定了主意,她順梁上欲從地牖鑽出。

不意,院中草木中窸窣作響。

趙鯉忙停下動作,一斂呼吸藏身在窗格之後。

隻聽一陣嬉嬉笑笑,卻是一對野鴛鴦在這薄暮時分來荒廢的花園尋歡。

一人高荒草後,廝混的野鴛鴦十分猴急,說著卿卿情話,野蔓荒藤晃動不已。

眨眼間一條湖綠褻褲甩到了草上。

趙鯉心情不佳,看見成雙成對的蝴蝶都恨不得揚手趕開,叫它們蝶侶分離。

若非現在有事要做,定讓下邊兩人留個美好記憶。

一臉討嫌心中罵罵咧咧,趙鯉打算走人。

不料下邊公鴛鴦喘著粗氣,酒醉加上意亂情迷開始胡言亂語。

“馮鈺那個狗東西,仗勢欺人,也不瞧瞧自己是個什麼玩意!”

乍然聽見熟人名字,趙鯉離開的腳步頓住。

馮鈺,曾受辱絕望懷刀,欲自裁為自己討個公道的翰林庶吉士。

荒草叢中的男人還要怒罵,卻被捂住了嘴。

一個女聲急道:“這位客人,馮大人還在前邊呢,你便心中有怒也收著些。”

鬢發散亂的女人,哪還有先前偽裝的迷情模樣。

這亂七八糟的世界,成日裡做戲已經夠苦了,她可不想被狗男人拉下火海。

被女人這樣一說,口無遮攔的男人悻悻閉嘴。

覺得掃了臉麵,藉口天要黑,匆匆起身了事。

卻不知兩人的對話,都被趙鯉聽了去。

馮鈺。

趙鯉默唸著這個名字,腳步一轉換了一個方向去。

……

暖黃色燭光,透過紅色燈籠紙灑在地麵。

燈下穗子隨風搖晃,懸掛輕紗的廳中香氣靡靡。

青衫女郎懷抱琵琶,纖指在琴絃上跳躍。

一曲畢,往常叫好連連的廳中卻是一片寂靜。

規矩分席而坐的眾人,俱神情微妙望著上首的男人。

此人俊美一身白衣,雙眼微闔。

許久,他以箸敲杯,讚道:“彩!”

他這一開口,廳中凝滯的空氣方纔開始流動。

左右之人也紛紛誇讚曲子妙。

彈琵琶的女子淺淺舒了口氣,懷抱琵琶微微一躬身便要退下。

卻有那白衣男人的小廝在門口堵住她,壓低了聲音道:“萋萋姑娘,馮大人慕您才情,今夜想繼續聆聽雅音,姑娘回屋準備準備。”

話雖說得客氣,但壓根沒有半點拒絕的餘地。

萋萋姑娘知這位馮大人如今權勢,卻又聽過些傳聞。

蒼白著臉應下,被侍女攙扶回了她的屋子。

兩個姑娘相互攙扶著,進屋關門長出一口氣。

互望一眼,小丫鬟眼中立時淚漣漣:“姑娘,聽聞馮大人有些癖好,您……”

她哽咽說不下去。

坊間傳聞馮鈺有疾,屋中從不點燈,每每將姑娘抓咬得遍體鱗傷。

萋萋姑娘本也心中惶惶,她強笑道:“沒關係,你去給我叫水沐浴,熏香屋子。”

丫鬟抹著眼淚去了,萋萋姑娘才坐在妝台邊,對鏡卸去釵環。

正心中惶惶時,打磨得明亮的鏡中有東西一晃。

她一驚,扭頭去看梁上:“誰?”

再細看梁上空無一物。

“老鼠嗎?”

她自言自語了一句,以為自己眼花或是老鼠,複又將注意力轉到自己將要麵對的糟糕情況。

一個多時辰後,換上一身新衣的她像是玩偶,坐在屋中。

桌上紅燭忽明忽暗,那白衣的馮大人果然來了。

他身上有些酒氣,眼神卻清明。

萋萋溫軟笑著,想和他搭話。

瞧著衣冠楚楚的馮鈺,卻直接了當道:“滅了蠟燭,歇了吧。”

縱心中畏懼,萋萋還是照做,站起身,對著蠟燭一吹。

呼哧——

屋中頓時暗下,萋萋還要說話,便被人拉住手腕帶進了懷裡。

“乖一點,沒事的。”

男人帶著酒氣的吐息嗬在耳邊,萋萋有些臉紅,忍不住側頭避開時,卻疼得啊的一聲。

剛溫聲軟語說話的人,埋首萋萋脖頸狠狠咬在她肩頭,濃烈過頭的熏香傳入萋萋鼻中。

鈍鈍的牙齒,隔著衣衫陷入肉中。

萋萋疼得臉色發白,卻不敢掙紮。

直到後肩頭被男人咬出深深帶血牙痕。

頸側沉重吐息,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落入狼口的兔子。

她抖得不像樣,男人咬完卻鬆開了她,嘴上道:“對不起,咬疼你了嗎?”

“我忍不住。”

萋萋不敢答話,被男人拉著往床上倒。

外頭下起了雨,電閃雷鳴隻一瞬間。

萋萋斜枕在床,聽立在床前的男人窸窣解衣。

忽而天邊一聲轟雷,震得人心神俱怖。

閃電撕裂黑暗,透窗照亮屋中,卻又刹那消失。

這一明一暗間,萋萋姑娘瞧見解衣的男人,肩頭一個紅腫流膿的傷。

那傷口有巴掌大小,邊緣黑紫,每每要癒合便被人惡狠狠摳開肉痂,多年都未癒合。

窗外嘩啦啦雨聲,電光又一閃。

萋萋看見男人的臉,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

“你看見了?”

聽男人問,萋萋本能便要否定。

但那男人已傾身而來,朝她探出手:“你看見了。”

萋萋脖子被扼住,吐著舌頭掙紮。

一滴一滴,淚水滴落在她的眼皮、鼻梁上。

馮鈺抽泣著低聲呢喃:“我完了,我完了。”

“我不想殺你的。”

話是這樣說,他手上力量越來越強。

“可,誰叫你瞧見了呢。”

他嗬嗬兩聲,萋萋腦中一片混沌,昏過去之前,突然聽見一個陌生姑孃的聲音。

“你是說,看見你肩上牙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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