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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水兩望各江山 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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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家

趙鯉闔眼,籲了口氣。

綜合眾人的口供,和那兩個校尉的供述,事情大抵便如趙鯉猜測。

前半段,關修文應當也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事情轉折發生在那起餘無鄉的詭案。

“你是當地巡檢,詭案也是你上報的,餘無鄉究竟發生了什麼?”

聽趙鯉問話,後腰一個碩大腳印的巡檢,齜牙咧嘴跪好。

“十一月起,上邊下了指令,若再遇上怪事便層層上報巡夜司。”

巡檢吸溜著鼻涕,吵了一架後,他才找回一鄉巡檢該有的智商,將始末娓娓道來。

大景隆慶朝的巡檢,與之前不同。

原本巡視地方監察官員的權利被剝奪歸於靖寧衛。

隆慶朝的巡檢,更像是基層的治安機構。

負責處理一些突發事件和糾紛,維護一地的穩定。

餘無鄉中發生事,百姓多半會來尋他們。

事情發生在臘月時。

有個餘無鄉人偷偷來找巡檢,舉報道鄰居周家長者凶死。

當時,巡夜司已成立一段時日,一些政策下發。

其中便包括,凶死之人不得隨意土葬,而應硃砂桃枝焚燒。

此舉在民間自然是被抵製的,還發生過百姓與官府搶屍鬨劇。

也有鬼才商人,囤積硃砂桃枝炒價,最終沒收家財全家北疆放羊。

這姓周的人家,為了讓老父入土,謊稱老人是病故。

但左右鄰居最清楚,周家老爺子非但不是病故,而且死得極凶。

早從十月,左右鄰舍便常在夜間聽見周家院子裡,有孩童嬉笑之聲。

稚童嬉笑玩鬨,大半夜的唱童謠。

唱什麼幽幽深夜月朦朧,陰風吹過古寺鐘。

什麼黃白童子夜夜來,冷月荒墳鬼影排。

夜晚,飄乎乎的童聲擠進窗戶漏風的縫隙。

伴隨著窗戶紙被涼風吹動的聲音,左右鄰居都嚇個半死。

問及周家夜晚有孩子唱歌之事,周家人卻是一個比一個懵。

他家熄燈睡下,就從沒聽見什麼聲音過。

叫他家去請人瞧瞧,周家也不聽。

鄰居不知他家是真沒聽見,還是在裝。

終有一日,有個鄰居夜裡被吵醒,火氣迸發。

白日做工賺錢養家,為了柴米油鹽發愁。

夜裡還不得一個好覺睡。

累積的怨氣,堪比亂葬崗的鬼。

從床上咕嚕一翻身,衝進灶間尋了一把柴刀在懷,朝著周家去。

鄉裡兩戶人家隔得不遠不近。

走到周家旁邊,卻聽見那歌謠聲並沒有變大。

還是那般忽左忽右,飄飄忽忽。

這鄰居被風一吹,想著要不算了。

但又想著,來都來了,偷看一眼。

於是他悄麼踮著腳,蹭到了牆根。

周家在餘無鄉,算是富裕人家,青磚牆修得高又結實。

鄰居廢了些勁,才探頭去看。

忽一陣風,迷了他的眼睛。

等他費勁把眼睛裡的沙子,伴隨淚水眨出來。

便見一張臉,臉貼臉湊在他鼻尖前。

這鄰居大半夜哪見過這個?

險些後仰摔下去,幸而扒住院牆才沒砸個後腦勺開花。

待他借著月色再細看,這才發現那張臉很眼熟。

正是周家老爺子。

這鄰居心大起大落,看見幾十年鄰居熟悉的臉,下意識抱怨:“老爺子,您這大晚上弄什麼呢?”

“還爬這高的院牆,挺頑皮啊!”

鄰居抱怨一通,卻沒聽見回答。

周家老爺子從院牆冒個腦袋,話也不說,兩隻眼睛直勾勾。

鄰居意識到不對時,周家老爺子的頭縮回了院牆之後。

牆後,又響起了童謠歌聲。

這鄰居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終究扛不住好奇心,欠兮兮的往周家院裡看了一眼。

卻見,月下週家老爺子嘴裡念唸叨叨。

像是小孩一般,搖頭擺手。

一些黃、銀衣裳的小孩,正在一根條凳旁忙活。

嘻嘻哈哈把周家老爺子推到了凳子上趴著。

如果不是時間不對,地點不對。

看著就像是村中孩子,玩殺豬遊戲。

隻是周家院子這些,黃衣、銀衣的童子,不像村裡孩子那麼熟練,還有木頭道具刀。

這些童子忙活半天,動作不對姿勢不對。

隻有殺豬的尖耳刀對了,真家夥的刀尖在月下閃爍利芒。

好幾次這鄰居都瞧見,兩個童子耍把式似的握著刀,擦著周老爺子喉頭毛發而過。

這鄰居嚇得要死,在牆頭喊了兩聲,見喊不住。

便繞了個圈,去周家敲門。

夜裡,哐哐的敲門聲響徹山村。

不久,周家六口人都被吵醒,周家兒子持著燈台來應門。

聽鄰居說了這事,他再不信也得去看看。

披著衣裳和鄰居一路來到後院。

可後院一片死寂,哪裡有孩子在玩殺豬遊戲。

再去尋周家老爺子。

方走到門前,就能聽見老爺子巨大的鼾聲夢囈。

這鄰居半夜嚇半死,好心提醒還被質疑是不是睡昏了頭。

揣著疑慮回了家。

時間推移,鄉中家家殺年豬。

周家想著好幾日沒跟這鄰居來往,雙方幾十年的交情。

借著殺豬飯,便將鄰居請去家中做客。

周家怎麼想的,鄰居也怎麼想,大清早換上圍裙就去幫忙。

周家采藥為生,聽說在山裡還有幾塊田,幫人種植稀有藥材。

不露富,隻在臘月家中五口待殺的年豬可以看出家境殷實富裕。

周家後門大開,就在後院井邊殺豬。

鄰居去了,總覺聯想到那天夜裡所見的場景。

心中覺得不妥至極。

但之前鬨出烏龍,現在他也不好說什麼。

五口肥豬嗷嗷叫著,在後院的板上放血燙毛。

忙到晚上,照舊幫忙的人都吃酒吃殺豬飯。

這鄰居有些喝高了,腳下拌蒜回家去。

他酒喝得多,但夜裡沒怎麼睡踏實。

好像一直有人在他耳邊,唱童謠。

身下燒得熱乎的炕,都暖和不了他冰涼的後背心。

待到天明,宿醉頭疼的醒來。

還沒醒神,便聽一陣嚎哭從周家方向傳來。

這鄰居心裡咯噔一聲,穿上鞋便往周家跑。

隻見昨天清理乾淨的周家後院,充斥血腥。

周家老爺子仰躺殺豬的板子上,脖子邊擺著放血的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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