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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水兩望各江山 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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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僧人

當米婆被咒約攪碎時,趙鯉意識到一件事。

她追查的事情,性質大變。

已經從一樁八卦趣事,變成了真正的陰謀。

背後之人藏匿之深,極陰極狠。

如米婆這般身負功德的善靈,都須臾中招魂消。

隻從隻言片語,趙鯉可知,米婆換孩子是故意的。

有人以她的兒子,蠱惑她做了調換之事。

隻是天大的錯事,這個詞實在值得深思。

趙鯉道:“走,現在去米婆家。”

一直在她身後的玄澤立即跟上。

米婆已散,不存在會有觸怒她之舉。

趙鯉與玄澤二人大步朝著米婆家去。

中途遇見提燈出來的村長。

米婆那一聲慘叫,整個村子都聽見。

村長本就無心睡眠,在桌邊乾坐。

聽那慘叫聲,便待不下去,生怕趙鯉二人出事,牽連整個村子。

一鼓勇氣,叫老婆帶著兒孫好生呆在借住之處,自己提著一盞燈籠出來尋人。

半道上遇到了趙鯉兩個。

什麼話都還沒說,便被趙鯉抓住手臂,一道去了米婆家。

米婆家在村子邊緣。

原本應當是一個相當清淨的小院,隻米婆病弱的兒子先病死,米婆又自首投繯。

這院落十分荒蕪,院牆垮塌立刻一半。

趙鯉進了門去,便皺緊眉頭:“院裡怎麼這麼空?”

村長被玄澤架著跑,雖不用他邁腿但嚇得不輕。

喘了兩下才道:“米婆去世後,一些遠親曾來過。”

米婆日子過得清貧,死後也沒留下什麼。

但遠親們並不嫌棄吃絕戶的機會。

分了幾畝薄田不說。

米婆下葬後上門來,桌椅板凳床架子,鐵鍋水缸……

能用的,都往自家倒騰。

連廚房裡存著的半把鹹鹽,都掏了帶走。

隻留下一間空蕩蕩的院子。

趙鯉忍不住咬牙暗恨之際,開啟心眼在屋中轉了兩圈。

見趙鯉和玄澤兩個在屋中轉悠,村長嚇得腿哆嗦。

尤其玄澤黑布矇眼,卻半點不妨礙‘視物’,夜間健步如飛。

村長都懷疑,這兩位大官是不是中了邪。

心眼探查無果,趙鯉執著蠟燭尋找米婆所給的第二個提示。

左手握拳,右手在拳上輕敲。

結合米婆吃齋唸佛的習慣,這動作就是在敲木魚。

趙鯉執著犀照蠟燭,在屋中四處尋找木魚或是與木魚相關的東西。

隻是這破漏小院轉了遍,趙鯉硬是沒找到任何和木魚有關的東西。

忍不住牙疼之際,村長弱弱問道:“二位大人,找什麼?”

趙鯉這才記起他,懷著些期望問道:“找木魚,你知道在哪?”

木魚?

村長頓了良久,不確定道“是……蒜搗子?”

趙鯉:“啊?”

村長脫口而出:“山野村裡都管木頭蒜杵叫木和尚。”

“大嬸老寡婦什麼的,夜裡喜……咳咳。”

村長突然想到趙鯉是個姑娘,有些葷話說來要掉腦袋。

咳嗽兩聲含糊過去後,道:“搗蒜的時候,木杵咚咚,可不就像和尚敲木魚嗎?”

村長話沒說完,但趙鯉秒懂。

大景百姓真是又豪放又損啊。

雖答案野了點,但好歹有個目標,趙鯉道:“玄澤,找找蒜搗子。”

玄澤涉世未深小雛雞,壓根沒明白蒜搗子和木和尚之間的區彆。

他滿頭霧水地去尋。

最後,還是趙鯉在廚房尋到了一個開裂的蒜搗。

這蒜搗較尋常人家更大些,因乾燥裂開用不上,所以逃脫了米婆親戚的手,孤零零擺在灶洞裡。

趙鯉摳了兩下開裂的縫,這便發現滿是灰塵的蒜杵用魚鰾膠粘過。

趙鯉握住兩頭,在一陣牙酸的吱嘎聲中,將這蒜搗子掰開。

旁邊執蠟燭照亮的村長,險些將眼珠子瞪出眼眶。

掰開的蒜杵裡挖了個洞,卷著本薄薄的小冊子。

連封皮也沒有,就是簡單棉線裝訂的馬糞紙。

上邊寫著一些小字。

村長瞄了一眼道:“是米婆兒子的字。”

米婆四十歲有餘,才生下一個先天不足的兒子。

這兒子情況和李慶類似,都患咳疾。

米婆丈夫死後,一人辛苦將這兒子拉扯大。

也曾讓這孩子去開蒙念書。

但這孩子實在體弱,如常人生活都難,更不必說考取功名。

最後識得些字,病稍好便在家中抄書補貼家用。

藏在蒜杵裡的薄冊子,就是米婆兒子手書。

這是一本賬冊,沒有彆的花樣,很簡單的記錄了米婆對林山寺的佈施記錄。

半年一記,因此近二十年的帳攢得這薄薄一個小冊子。

趙鯉仔細翻看賬冊。

早先還好,稚嫩的筆記一筆一劃記載著,某某年歲首佈施銀錢三兩,粗布兩匹。

半年佈施一次,數字都在正常範圍。

可到了十七年前,賬冊上記載的數字突然一跳。

從半年三兩,一下到了一季六十兩,合半年一百二十兩。

以米婆接生隻收三十文的價錢,這半年一百二十兩,堪稱天文數字。

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趙鯉再往後一翻,便見數字又是一變。

大額佈施隻持續了一年半。

到了趙鯉出生那一年,佈施銀子重新降到了每半年三兩。

此後持續十五年。

趙鯉將賬冊翻到最後,赫然看見最後一頁上呈現噴射狀的墨黑血跡。

賬本的最後一個字元,歪歪扭扭,缺筆少劃。

趙鯉喚道:“玄澤!”

玄澤應聲上前,他抬手解開臉上矇眼黑布。

緩緩張開眼睛,眨了一下後,望向趙鯉手中滿是血跡的賬冊。

一些駁雜破碎的畫麵,出現在他眼中。

玄澤抬手撥弄。

隻見一個骷髏一般的青年男子,躺在床上:“娘,莫要再受騙,求你讓我死吧,太痛苦了。”

他說話時,像是胸口破了個大洞。

“我兒說的什麼話,有大師賜予的神灰,你定能康複。”

這青年無力辯駁,隻道:“娘,我再為你記一次賬。”

記著記著,他突然喉嚨癢一般,猛咳出一口鮮血,噴了滿賬冊。

玄澤本以為這青年就此死去。

不料他手一撥弄,又見著一幅畫麵。

老嫗坐在青年的床邊,以紙筒往他鼻孔裡吹了些灰。

這青年臉色已如死人一般,出現了青紫斑塊。

但灰吹入鼻孔,胸口卻又微弱起伏。

癱在床上,痛苦喘息。

“大師,這神灰我兒用了十七載,為何還不見好?”

坐在床邊的米婆,望向身側一個和尚。

這中年和尚膚色如玉,寶相莊嚴,僧袍拉得極高。

與正常大小的頭顱相比,身軀胖壯得很,挺起碩大肚腩。

他雙掌合十胸前,淡淡道:“令郎卻也一直保得性命啊。”

“施主不必擔心,你曾助我阻外魔降世,此舉功德無量,令郎定能逢凶化吉。”

玄澤知道,這和尚會是極為關鍵之人。

他眯眼細看,想牢牢記住此人樣貌。

不料就在此時,這本該隻是亡者記憶殘碎中的影像,突然轉身。

和尚直直瞪向玄澤,作怒目金剛之態。

銅鐘一般的聲音喝問道:“外魔降世,天下大變。”

“爾等為何助紂為虐?”

玄澤雙目刺痛,鮮血似箭從口中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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