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裡的褶皺 第297章 花店時光瓶秘事
鏡海市老城區的“勿忘我花店”外,青石板路被清晨的細雨打濕,泛著墨色的光。路兩旁的梧桐樹剛抽新芽,嫩綠色的葉片上滾著水珠,風一吹,水珠砸在傘麵上,發出“嗒嗒”的輕響。花店的木質門楣上掛著塊褪色的藍布簾,簾上繡著的勿忘我花瓣被雨水浸得發深,像凝固的淚。門口的舊木架上擺著幾盆待售的綠植,龜背竹的葉片寬大如傘,擋住了斜飄的雨絲,葉片背麵的脈絡清晰如網,沾著的水珠折射出周圍店鋪的招牌——“老周修鞋鋪”“王記裁縫店”“李嬸餛飩攤”,皆是些帶著歲月痕跡的老鋪子。
太叔龢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圍裙,圍裙下擺沾著些泥土和草屑,那是今早從郊外花田挖勿忘我種子時蹭上的。她蹲在門口的木架旁,手裡拿著個玻璃罐,正往裡麵裝曬乾的勿忘我花瓣。罐口不大,花瓣又輕,風一吹就飄走幾片,她不得不歪著頭,用手擋住罐口,鼻尖幾乎要碰到玻璃壁。陽光偶爾從雲層的縫隙裡漏下來,透過玻璃罐,把花瓣染成了淡紫色的光斑,落在她的手背上,像撒了把碎星星。
“太叔姨,你又在裝那啥時光瓶啊?”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雨巷儘頭傳來。
太叔龢抬頭,看見個紮著雙馬尾的小姑娘,穿著件鵝黃色的雨衣,雨衣帽子上的絨球隨著跑動一顛一顛的。是隔壁餛飩攤李嬸的孫女,叫“不知乘月”,名字是李嬸那愛讀唐詩的老伴取的,小名叫月月。月月手裡攥著個油紙包,裡麵是剛出鍋的餛飩,熱氣透過油紙,在雨裡氤氳出一團白霧。
“是啊,月月。”太叔龢直起腰,揉了揉發酸的膝蓋,“把今年的種子和花瓣裝進去,等明年花開,說不定就能收到回信了。”
月月跑到花店門口,把油紙包往太叔龢手裡塞:“奶奶讓我給你送的,剛煮好,還熱乎著呢。你快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太叔龢接過油紙包,指尖觸到溫熱的觸感,還有些油星子滲了出來,在藍布圍裙上留下小小的印子。她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像朵盛開的菊花:“謝謝你啊月月,也替我謝謝李嬸。”
月月擺擺手,眼睛盯著那個玻璃罐:“太叔姨,你這裡麵除了花瓣和種子,還放了啥呀?我上次好像看到你往裡麵塞了張紙條。”
太叔龢低頭看了看玻璃罐,罐底確實壓著張折疊的紙條,上麵寫著:“花開時,我就回來了”。那是她寫給老伴的,老伴三年前說去街角的小賣部買醬油,卻再也沒回來。起初她以為老伴是走丟了,報了警,貼了尋人啟事,把整個老城區都找遍了,卻連一點線索都沒有。後來,她在花店的抽屜裡發現了老伴的體檢報告,上麵寫著“肺癌晚期”,日期是老伴走丟前一個月。她這才明白,老伴不是走丟了,是不想讓她看著自己難受,悄悄躲了起來。
“沒放啥,就是些想對人說的話。”太叔龢把玻璃罐抱起來,往店裡走,“等明年這個時候,把罐子挖出來,說不定就能收到對方的回信了。”
月月跟在她身後,好奇地問:“那要是收不到呢?”
太叔龢推開花店的門,門上的銅鈴“叮鈴”響了一聲,打破了店裡的寧靜。店裡彌漫著勿忘我和其他鮮花混合的香氣,還帶著些泥土的腥氣,那是剛從花田運來的新鮮花束散發的。她把玻璃罐放在櫃台後的架子上,架子上還擺著幾個類似的玻璃罐,裡麵裝著不同年份的花瓣和種子,標簽上寫著年份和日期。
“收不到也沒關係啊。”太叔龢拿起桌上的噴壺,往旁邊的綠植上噴水,水珠落在葉片上,發出“沙沙”的輕響,“至少我把念想裝進去了,就像給遠方的人寄了封信,不管能不能收到,心裡都踏實。”
月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突然指著門口喊:“太叔姨,你看,是環衛工王奶奶!”
太叔龢順著月月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穿著橙色環衛服的老人,推著一輛環衛車,慢慢走了過來。老人的頭發花白,梳得一絲不苟,用一根黑色的發簪固定著。臉上布滿了皺紋,眼角的皺紋尤其深,像是被歲月的犁鏵耕過一樣。她的左手戴著一隻銀色的鐲子,鐲子上刻著些細小的花紋,隨著手臂的擺動,發出“叮叮當當”的輕響。
王奶奶是這片老城區的環衛工,已經乾了十幾年了。她和太叔龢是老熟人,每天早上都會來花店門口打掃衛生,順便和太叔龢聊幾句。太叔龢知道,王奶奶的老伴早年去世了,唯一的兒子在外地工作,很少回來,她一個人住在附近的老居民樓裡,日子過得很孤單。
“王奶奶,今天下雨,怎麼還出來打掃啊?”太叔龢走到門口,對王奶奶說。
王奶奶停下腳步,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雨水,笑著說:“習慣了,每天這個點不出來走走,心裡就不踏實。再說了,這雨也不大,不礙事。”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一樣,但語氣裡卻透著股樂觀。
月月跑到王奶奶身邊,拉著她的衣角說:“王奶奶,我奶奶給太叔姨送了餛飩,你要不要也吃點?”
王奶奶摸了摸月月的頭,她的手很粗糙,布滿了老繭,指關節有些變形,那是常年乾重活留下的痕跡。“不了,月月,奶奶已經吃過早飯了。”她頓了頓,目光落在花店櫃台後的玻璃罐上,“太叔啊,你又在弄那個時光瓶呢?”
太叔龢點點頭:“是啊,每年都弄一個,算是給老伴留個念想。”
王奶奶歎了口氣,眼神裡有些落寞:“唉,你也是個苦命人。不過啊,人總得往前看,彆總活在過去裡。”她推著環衛車,慢慢往前走,“我先去前麵打掃了,等會兒再過來跟你聊。”
太叔龢看著王奶奶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雨巷的拐角處,才轉身回到店裡。月月已經坐在櫃台前的小凳子上,手裡拿著個小本子,正在上麵畫畫。太叔龢拿起月月送來的餛飩,開啟油紙包,一股熱氣撲麵而來,混著肉香和蔥花的香味,鑽進了她的鼻子裡。她拿起一個餛飩,放進嘴裡,溫熱的湯汁在口腔裡散開,帶著淡淡的鹹味和鮮味,那是家的味道。
就在這時,花店的門突然被推開了,銅鈴“叮鈴”響了一聲,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身材高大,肩寬腰圓,臉上帶著副金絲眼鏡,鏡片後麵的眼睛很小,卻透著股精明。他的頭發梳得油光鋥亮,蒼蠅落在上麵都能打滑。西裝的料子看起來很好,是純羊毛的,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他的手裡拿著個公文包,公文包的拉鏈沒拉嚴,露出裡麵一遝厚厚的檔案。
太叔龢放下手裡的餛飩,站起身,有些警惕地看著男人:“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男人沒有回答太叔龢的問題,而是四處打量著花店,目光在那些玻璃罐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才轉過頭,看著太叔龢,臉上露出一副公式化的笑容:“你好,我是‘鏡海市城市更新專案指揮部’的工作人員,我叫天下白。我們接到通知,這片老城區要進行拆遷改造,你的花店正好在拆遷範圍內。”
“拆遷?”太叔龢愣了一下,手裡的餛飩差點掉在地上,“怎麼突然就要拆遷了?我從來沒聽說過啊。”
天下白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檔案,遞給太叔龢:“這是拆遷通知,上麵寫得很清楚。我們會按照相關規定,給你相應的補償款。你可以選擇貨幣補償,也可以選擇產權調換,具體的補償標準都在檔案裡寫著,你可以仔細看看。”
太叔龢接過檔案,手指有些顫抖。檔案上的字密密麻麻的,她看了半天,才勉強看明白上麵的內容。補償款的數額雖然不算少,但對於她來說,這間花店不僅僅是一個謀生的地方,更是她和老伴共同生活過的回憶,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如果花店拆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裡。
“我不拆。”太叔龢把檔案放在櫃台上,語氣堅定地說,“這間花店是我和我老伴一起開的,裡麵有我們太多的回憶,我不能讓它被拆掉。”
天下白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語氣變得有些生硬:“太叔女士,我希望你能明白,拆遷是政府的統一規劃,不是你想不拆就能不拆的。如果你拒不配合,我們將按照相關法律法規,采取強製措施。”
“強製措施?”太叔龢的情緒有些激動,聲音也提高了幾分,“你們這是強盜行為!這間花店是我的合法財產,你們沒有權利強行拆掉它!”
月月被太叔龢的聲音嚇了一跳,停下了手裡的畫筆,怯生生地看著天下白。天下白瞪了月月一眼,月月嚇得趕緊低下頭,把臉埋進了小本子裡。
“太叔女士,請你冷靜一點。”天下白的語氣緩和了一些,“我們也是按規定辦事,並不是故意要為難你。如果你對補償方案不滿意,我們可以再協商。但是,拆遷的事情是板上釘釘的,不可能因為你一個人而改變。”
太叔龢看著天下白,突然想起了老伴走之前,曾對她說過的話:“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要堅強,不要輕易放棄。”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我不需要什麼補償款,也不需要什麼產權調換。我隻想要我的花店,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天下白皺了皺眉頭,顯得有些不耐煩:“太叔女士,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這是不可能的。如果你執意不配合,那我們也沒有辦法了。”他拿起櫃台上的檔案,放進公文包裡,“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我會再來。希望你能想清楚,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說完,他轉身就走,門被他“砰”地一聲關上了,銅鈴發出一陣刺耳的響聲。
太叔龢看著緊閉的門,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月月跑過來,拉著她的衣角,小聲說:“太叔姨,你彆難過了,我們去找李奶奶和王奶奶幫忙吧,她們一定會有辦法的。”
太叔龢摸了摸月月的頭,擦掉臉上的眼淚,點了點頭:“好,我們去找她們幫忙。”
她關掉花店的門,鎖上,然後牽著月月的手,走進了雨巷。雨還在下,青石板路更滑了,她們走得很慢,生怕摔倒。路邊的店鋪大多已經開門了,店主們看到太叔龢臉色不好,都紛紛打招呼,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太叔龢簡單地跟他們說了說拆遷的事,大家都很氣憤,說要一起想辦法,不能讓花店被拆掉。
她們先來到了李嬸的餛飩攤。李嬸正在包餛飩,看到太叔龢和月月來了,連忙停下手裡的活,問:“太叔啊,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太叔龢把拆遷的事跟李嬸說了一遍,李嬸聽完,氣得把手裡的餛飩皮往案板上一摔:“豈有此理!這什麼破指揮部,說拆就拆,有沒有考慮過我們這些老百姓的感受!”她的丈夫,那個愛讀唐詩的老人,也從裡屋走了出來,他穿著件灰色的中山裝,手裡拿著本唐詩,臉上帶著副老花鏡。他聽完太叔龢的話,皺了皺眉頭,說:“這拆遷之事,古已有之,但皆需兼顧民生。《詩經》有雲:‘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如今這般強拆,實非明君所為啊。”
“是啊,李爺爺說得對。”月月在一旁附和道,“我們不能讓他們拆了太叔姨的花店。”
李嬸想了想,說:“太叔啊,你彆擔心,我們這就去找王奶奶和其他店主商量商量,大家一起想想辦法。人多力量大,總能想出對策來的。”
她們又來到了王奶奶的環衛車旁,王奶奶正在打掃衛生。聽完太叔龢的話,王奶奶停下手裡的活,沉默了片刻,說:“太叔啊,這件事不好辦啊。那些人都是政府的工作人員,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怎麼跟他們抗衡啊?”
“可是,我們也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花店被拆掉啊。”太叔龢急得眼淚又要掉下來了。
王奶奶歎了口氣,說:“我倒是有個辦法,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她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說,“我兒子在市政府工作,雖然隻是個小職員,但多少能接觸到一些領導。我可以讓他幫忙問問,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不拆你的花店。”
太叔龢眼前一亮,連忙說:“真的嗎?王奶奶,那太謝謝你了!”
王奶奶笑了笑:“謝什麼,都是街坊鄰居,互相幫忙是應該的。我這就給我兒子打電話,問問他的意見。”她從口袋裡掏出個老人機,按了幾個號碼,然後走到一邊去打電話了。
太叔龢和李嬸、李爺爺、月月在一旁等著,心裡七上八下的。過了一會兒,王奶奶掛了電話,走了過來,臉上帶著些喜色:“太好了,太叔!我兒子說,他可以幫忙向領導反映一下情況,看看能不能把你的花店列為曆史建築,這樣就不用拆了。不過,他說需要一些證明材料,證明你的花店確實有曆史價值。”
“證明材料?”太叔龢愣了一下,“我去哪裡找證明材料啊?”
李爺爺想了想,說:“太叔啊,你不是說你和你老伴開這間花店已經有二十多年了嗎?你可以找找當年開店的營業執照、稅務登記證,還有一些老照片、老顧客的簽名之類的,這些都可以作為證明材料。”
“對,還有我們這些老鄰居,也可以給你寫證明,證明你的花店在這片老城區存在了很多年,是大家的共同回憶。”李嬸補充道。
太叔龢點了點頭:“好,我這就回去找這些材料。謝謝你們,真的太謝謝你們了。”
她回到花店,翻箱倒櫃地找了起來。她從櫃台後的抽屜裡,找到了當年開店的營業執照和稅務登記證,上麵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了,但還能看清上麵的日期和名字。她又從床底下的箱子裡,翻出了一遝老照片,照片上記錄著她和老伴開店時的點點滴滴:第一次進貨、第一次賣出花束、第一次和老顧客合影……每一張照片,都充滿了回憶。她還找到了一個筆記本,上麵記錄著老顧客的名字和聯係方式,還有一些顧客留下的留言,字裡行間都充滿了對花店的喜愛和不捨。
就在她整理這些材料的時候,花店的門突然被推開了,銅鈴“叮鈴”響了一聲。太叔龢以為是天下白又回來了,心裡有些緊張,抬頭一看,卻發現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女人看起來二十多歲,穿著件白色的連衣裙,裙子上繡著些淡紫色的勿忘我花瓣,和太叔龢花店的主題很搭。她的頭發很長,烏黑亮麗,披在肩上,像一匹黑色的綢緞。臉上帶著副白色的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眼睛很大,很亮,像兩顆黑葡萄。她的手裡拿著個白色的信封,信封上沒有寫任何字。
“請問,你是太叔龢女士嗎?”女人的聲音很輕柔,像羽毛一樣拂過太叔龢的耳朵。
太叔龢點了點頭:“我是,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女人走到櫃台前,把手裡的信封遞給太叔龢:“這是一位先生讓我交給你的,他說你看到這封信就會明白一切。”
太叔龢接過信封,心裡有些疑惑。她看了看女人,女人的眼睛裡沒有任何表情,讓人猜不透她的心思。“請問,這位先生是誰啊?他為什麼不自己來送呢?”
女人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隻是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知道。”說完,她轉身就走,像一陣風一樣,消失在了門口。
太叔龢看著女人的背影,心裡更加疑惑了。她開啟信封,裡麵是一張折疊的信紙,上麵的字跡很熟悉,是她老伴的字跡!
“太叔,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請原諒我的自私,沒有告訴你我的病情,我隻是不想讓你看著我難受。我知道,我走後,你一定會很孤單,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不要為我難過。
這間花店是我們共同的心血,我知道你很捨不得它。其實,我早就料到這片老城區終有拆遷的一天。還記得十年前,我在花田旁的老槐樹下埋了個鐵盒嗎?裡麵放著我們剛開店時的租賃合同、第一束賣出的勿忘我乾花,還有我托老街坊周修鞋匠刻的木牌,上麵寫著‘勿忘我花店,始於1998’。這些東西,或許能幫你證明花店的曆史。
我走後,每年都托人在你裝時光瓶的日子,往花店門縫裡塞一張紙條,就是想讓你知道,我一直‘陪著’你。上次你看到的那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其實是我遠房的侄子,我生前拜托他,如果真到了拆遷這天,讓他先按流程來,逼你找找那些藏起來的回憶——我怕你總守著過去,忘了往前走。
彆恨他,也彆恨拆遷的人。城市要發展,但回憶不會被拆掉。那些時光瓶裡的花瓣和種子,會在新的地方開出花來;那些老鄰居的情誼,也不會因為房子沒了就消失。
我在城郊的‘忘憂穀’給你留了一處小院,院裡種滿了你最愛的勿忘我,鑰匙在鐵盒的夾層裡。等花店的事解決了,就搬去那裡住吧,彆總困在這方寸之地。
最後,忘了我沒關係,一定要好好吃飯,好好養花,好好活著。
愛你的,老顧。”
太叔龢捏著信紙,指腹反複摩挲著熟悉的字跡,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信紙上,暈開了墨痕。她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午後,老伴確實在老槐樹下挖過坑,當時她還笑他“老糊塗了,埋些破爛玩意兒”,如今才懂那是他藏了半生的溫柔。
這時,月月蹦蹦跳跳地跑進來:“太叔姨,王奶奶說她兒子已經把材料遞上去啦!李爺爺還寫了篇《勿忘我花店賦》,說要交給領導呢!”
太叔龢抬起頭,抹掉眼淚,嘴角慢慢揚起。她把信紙小心地摺好,放進玻璃罐裡,和那些花瓣、種子放在一起。陽光透過窗戶,落在罐身上,折射出溫暖的光。
她知道,老伴沒有走遠,他隻是化作了花田的風、簷下的雨,化作了時光瓶裡的每一縷念想,陪著她,走向有花開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