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懷惜 第35章
老狐貍正大刺刺躺在床上攤手攤腳睡得正香。
我毫不猶豫地一撲,壓在他的胸口上,招招手,喚景言同壓。
半分鐘,老狐貍呼吸不暢了。
一分鐘,皺眉微微掙紮了。
一分半鐘,做噩夢扭動了。
兩分鐘,被魘醒了。
“文郎~~”我幽怨的嗔道:“你不在,奴家好~寂~寞~喲~~”
他迷迷瞪瞪了一會兒,“嗷嗷”叫起來。
“你怎麼搞得這副鬼樣子!?你頭發上黏答答的是什麼?!”
“血啊。”我老實回答。
“祈國就沒人了嗎,將軍要拿你充數!”
他又指著景言:“看看你,看看你,到底殺了多少人啊,血腥氣衝天,……彆扳著指頭數,彆告訴我,我這人缺點就是太善良,最是菩薩心腸。”
“哎!”我說:“菩薩,你也不問問我倆受傷了沒有。”
“看這副開人玩笑的精神氣還要問嗎?”
“要問。”
“景言你傷哪兒啦?”
景言小傻瓜搖搖頭:“我沒受傷啊,以前遇到的對手要比他們厲害百倍。”
我說:“你怎麼不問我?”
“你不用問。”
我立刻纏手纏腳嚴絲合縫貼在他身上,蹭:“文郎~~你好薄情喲~~~真真愁煞奴家了也~~”
“啊!下去,下去,臟死了,我這可是白衣服,白衣服。”
已經不是了,我擡頭,滿意的看到一件血衣。
“好吧”他無奈:“千年妖兄,你傷哪兒了?”
我泫然欲泣,擡起一隻纖纖玉(血)手:“我在死人堆了扒景言時,指甲斷了啦~~~~”
“真是好重的傷。”
“是啊,憑此傷就應該連升三級。”
老狐貍對景言說:“我叫你不要跟著他,你偏偏要跟。除了臉以外,他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好處,你跟著他,還想學得多壞?那個齊王也是……”
“百裡悠呢?”
他明明就是被栓在這裡的。
我轉一圈,撿起半截斷繩,讚一聲:“好牙口。”
“景言,咱們去找找他。”
“不用!”
百裡悠站在帳篷口,恨恨的:“你們回來我就看見了。”
“心肝,你沒事吧?”
“用不著你擔心!”百裡悠氣得狠了。
我笑起來,走過去:“誰惹你了?”
他怒睜了圓溜溜的眼,氣咻咻瞪我:“哼!!”
“原來是我。我怎麼惹你了?”
“哼!”他扭頭。
我把他的頭扳過來:“怎麼了?”
“哼!哼!”他又扭過去。
我和景言對視,偷偷笑起來。
“之賢兄你先陪著齊王哼哼,我們弄乾淨了再來。”
“你們敢走!!?”百裡悠猛的扯住我,氣紅了眼圈。
“我們……”
“你們是天底下最無情無義的兩個!”他吼道:“丟下我時那麼乾脆,回來找我又那麼隨便!”
我微笑:“……我們錯了。”
“一句錯了就夠啦?!”他努力繃住淚:“好不容易弄斷繩子,這些軍士一個個全都攔著我,苦苦捱到天亮才乘機逃出,卻看到你們兩個血淋淋……血淋淋的回來……”
我拍拍他的肩,柔聲說:“回來不就好了麼。”
“呸!”他終於委屈落淚:“你們死在遼營纔好呢!”
我把他攬入懷中,輕輕撫摩他的背,心底裡柔軟一片。這個口是心非的傻孩子……
他啜泣:“我看到大批將士們都陸陸續續回來……就是沒有你們,我很害怕。”
我輕輕說:“我知道,我知道。這不是好好回來了,連一塊皮都沒破啊。”
“喲!那可不是!”文之賢介麵:“他可身負了重傷呢!”
我白他一眼,突然想起來,問:“對了,你是攆一隊遼兵去了麼?”
“啊!”老狐貍跳起來:“還不是你這妖怪出的鬼主意!什麼追啊退啊差點把我給累死!魯直又來的傻,常常一日夜就走一兩百裡。宿營時,衣不解帶,席地而寢;天色微明,躍然而起,略略進些飲食,又要上馬急弛。”
“很辛苦麼。”
“當然辛苦,簡直心力交瘁!我是個書生!文弱書生!”他喟然而歎:“栽在你手裡,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年景不對,狐貍精都出現自我認知障礙了,先說自己是菩薩,現在居然還認為自己很文弱。
趙瑞嵐整整五天後纔回來。
期間,還有大批的騎兵隊伍不斷被調進調出,文老狐貍其實也忙得很。
隻有我最閒。睡睡覺,喝喝茶,散散步。
終於想起來,興衝衝帶兩個打手去找李懷商麻煩,卻被告知已經先行回朝。覺得茫然若失,生命中的樂趣都被剝奪了。
趙瑞嵐回來後,把景言叫走,坐在大批將領之中,一起聽人讀文之賢起草的奏摺。說此此雷州大捷,陣斬遼軍三萬餘人,河道“亂屍填溢,水為不流”;俘虜一萬多人,奪獲馬匹兩萬匹;陣斬遼軍大將三人,射死一人;北逐遼軍兩百餘裡……鋪張揚厲,大序戰功。
景言回來說得眉飛色舞,我還笑眯眯的聽,表揚他終於(匪夷所思的)完成了從小男寵到軍事將領的人生跨越,是質的飛升。
直到趙瑞嵐喊我去,我才考慮到,我是不是正在走著一條相反的蛻化變質道路?
果然,美人叫我,真的隻是想吃豆腐而已。
他也真累了,一會兒便摟著我這個抱枕沉沉睡去。我卻腦袋裡不知想些什麼,就是睡不著。
人生道路麼?
嗬嗬。
大學畢業二十一歲,一團孩子氣。半開玩笑的爭取省委選調名額,竟然得中。得意洋洋告訴輔導員。當時他也不過二十五六,還在念碩士,亦師亦友。楞了半天,才翻箱倒櫃找出本舊書來,一看,清人王永彬,《圍爐夜話》。
他說:“彆笑,彆笑,把你什麼遊戲攻略,武林秘籍統統扔了吧,回去給我好好看這書。看完了,記住了,就能出社會了。”
工作頭兩年,磕磕碰碰,一路艱辛。
二十三歲破格提乾,被寫了人民來信。市委、政府、組織部、紀委……沸沸揚揚。明明知道是誰,明明以為是德高望重的老同誌,明明對我表現的最照顧,明明把他當人生導師,可就是偏偏。
對著牆整整抽了一夜煙。
第二天,繼續滿臉堆笑老某小某叫得親熱,端茶倒水,點煙買飯,鞍前馬後。回到家,連自怨自憐的力氣都沒有。熬啊熬啊,整整熬了五年,終於能夠有力量反擊,那人卻早過了退休年齡,打壓我的,被我打壓的,各另有其人。
成人社會中的小學生,就是這麼被強迫著,被摔打著,痛苦的長大。
原以為肯定要與之結婚的女朋友愛上了彆人,卻不諳世事的非要我和她那新男友見麵,說是以後做朋友。我不去,竟然來截,她坐在高階轎車上神采飛揚,男人青年才俊,眼神清明,我則心裡痛如刀絞,滿肚子都是苦淚,臉上卻仍是笑眯眯。
這才發現原來我隻有一張臉,一張無論何時何地,都能端出的完美的笑臉。
隻是笑得好累……
“小晏。”
“啊?”
“睡覺。”
“我睡了啊。”
“不是”美人愛憐道:“你在苦笑。”
“你什麼時候醒了?”
“你剛剛歎氣時。”
“這樣你也能醒?!”
“嗬嗬”美人撩了下頭發,吐氣如蘭,輕輕吻上我的眼皮:“不警覺不行啊,誰讓我愛的這個人,狠心到連自己的哥哥都不放過,是吧,李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