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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宮殺,公子他日日嬌寵 第289章 再見大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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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太後在公子心裡紮了一根刺。

不管是真是假,這根刺不拔出來,必將使公子弓杯蛇影(意為疑神疑鬼,自相驚擾),不得安寧。

但公子呀,他到底是個十分自負的人。

他胸有成竹,連問那人是誰都不問,隻是笑道,“不管是誰,都休想在燕宮興風作浪。”

他是雲淡風輕,運籌帷幄,談笑之間便能叫那檣櫓灰飛煙滅的人。

衛太後乾笑一聲,她抬起手來,那保養極好的柔荑有四五隻戒指,此時在大紅宮燈的照耀下熠熠生光。

她在看什麼?

是在回顧這不平的一生,還是在貪戀這不保的富貴?

小七不知道。

山寒水冷,這桂宮靜夜沉沉,一片蕭索。

那年老的婦人就在殿門處佇立良久,殿內的虎賁軍仍舊不曾收起劍來,那地上的暗衛躺得橫七豎八,血把桂宮昂貴厚實的地毯都染了個通透。

正如衛太後所說,這桂宮上下,隻餘她一人了。

再不會有那儒雅溫厚的良原君,再不會有那能說會道的平陽公主,也再不會有那古靈精怪的許慎之和繈褓裡的小嬰兒。

再不會有人橫刀自戕,也不會有人自梁上跳下,為衛太後再來戰一場。

那雍容華貴的老婦人,如今踽踽涼涼,孤寂又蒼蒼。

周王後催道,“請母後移步。”

那老婦人端端莊莊地轉過身來,沒有理會周王後,倒是望著小七慈祥笑道,“嘉福,吾倒是喜歡你的。”

小七兀然回神,沒想到那老婦人竟在最後提到了她,她見老婦人不過三回,不知哪點兒竟使那老婦人喜歡。

小七立在公子身邊,怔然瞧著。

那老婦人朝她伸出了手,那

繡滿穀紋的袍袖寬寬長長,幾乎垂至長毯,那是她尊貴身份的象征,“孩子,過來。”

小七踟躕著沒有動,她仰頭望公子,見公子隻是朝她微微點頭,她又去望周王後,周王後亦隻是淺淺笑著,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意思。

她緩緩走到那老婦人跟前,那老婦人竟取下一枚紅寶石戒指,仔細地戴在了她的手上,“你像吾年輕的時候。”

衛太後年輕時是什麼模樣,什麼心性,什麼誌向,也許隻有她自己才知道。

那蔥一般的玉指輕輕撫摸著戒指,發出了一聲複雜的慨歎,“但願你不必如吾一般。”

小七心頭複雜,正兀自出神,衛太後已肅色往外走去,她迎著正月底凜冽的朔風大聲笑道,“宮牆之內,無人會贏!”

這聲音疲憊空曠,如日暮蒼遠。

這宮牆之內暗室欺心,一向陰謀不軌暗藏殺機,可到底什麼算輸,什麼算贏,身居高位者便一定算贏嗎?眼前看似贏了的,將來也一定就能贏嗎?

後人看丹青史冊時一目瞭然,而對於當時當下的人,對於身處棋局之中的人,誰又能說個清楚明白呢?

虎賁軍押解著曾富貴一生的衛太後往北苑去了,夜色茫茫,那延綿不見儘頭的長戟高門與重簷廡殿,顯得人有多麼渺小呀。

這威嚴赫赫的燕王宮就似一口張著血盆大口的猛獸,將那孤寂的身影吞噬得乾乾淨淨。

明月如霜,寒光點點,在皚皚的積雪上映出慘白驚人的光澤,而夜風

乍起,吹得人猛地打起了寒戰。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將那紅寶石戒指一並扣在了她的掌心,她仰頭望去,公子已來到她身旁。

那高大頎長的影子罩住了她單薄的身形,小七心裡的不安頓時消散,她想,有公子在,什麼都不必怕呀。

殿內橫陳的屍首正被虎賁軍往外拖去,在那華貴的地毯上拖出一道道駭人的血漬。

恍然間聽周王後溫藹說道,“遠矚,明日阿蘩就回家了,你帶夫人們一同進宮熱鬨熱鬨吧。”

是呀,從正旦開始,到今夜為止,這個正月死了多少人呀,單是這累累的白骨都能壘成一道高高的宮牆。

鬼氣森森,沒有一點兒人氣,是該好好地熱鬨熱鬨了。

公子應了,“是,母親。”

燕莊王十七年二月初二,魏國大公子沈晏初攜章德公主回薊城探親。

魏國的車駕浩浩蕩蕩地進了薊城,與公子的王青蓋車一後一前地進了金馬門。

初升的朝陽照亮了長長的宮門甬道,昨夜的鬼氣被驅了個乾乾淨淨。公子的高車駟馬,自有朱輪華轂,自由金裝玉裹,那四角的赤金鈴鐺叮咚響著,在空中蕩起好大的弧度。

小七聽見魏人的鄉音在身後的馬車外響起,那是人的氣息,是活人的氣息,是魏人的氣息。

上一回聽聞這樣的氣息還是十六年的四月,那時候魏使來訪,那時候她多想跳下馬車與那魏人說幾句話呀,那時候多想告訴魏使,魏人姚小七就在這裡。

那時候她一心隻想回家,不知身旁的人望她的時候目光複雜。

而今時今日,仍是此情此境,馬車內外的人卻

已與去歲大不相同。

她坐在公子一旁,但公子並沒有說什麼。

並沒有說,“沈宴初就在後頭的馬車裡。”

並沒有叮囑她,“不許抬頭看他,更不許與他說話。”

也沒有似從前一樣嚇唬她,說什麼,“但若你背信毀約,我必直取大梁。”

也沒有說什麼,“再敢在我麵前提你大表哥,我必縫上你的嘴!”

大概在他看來,此時的沈宴初已不足為懼,再不配與他相提並論。

是了。

她敬重大表哥,但心裡的人卻的的確確是公子了。

她仍舊與公子穿著一樣的衣袍,那暗緋的顏色如今亦是她最喜歡的,她腰間係著大大的寶藍色絲絛,長長地垂至腿畔。過去她不敢在大表哥麵前穿這樣的衣袍,如今卻大大方方地不怕被人瞧見。

趕車的人“籲”了一聲勒住了馬,繼而聽見身後的馬車也陸陸續續地停了下來。

裴孝廉稟道,“公子,到萬福宮了。”

公子將她攔腰抱下了王青蓋車,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去,一眼便瞧見了沈宴初。

他身旁那盛裝打扮的女子,便是他的夫人章德公主許蘩了。

他們二人相敬如賓,各自的手藏在各自的袍袖之中,他們站得遠遠的,中間甚至放得下一匹馬。

曾經多明眉嬌俏的章德公主呀,如今竟似她的母親一樣端端莊莊地立著,她比從前在閨中時清瘦了許多,眼裡再沒了少女的神采。

那想必,她在魏宮過得也並不好罷?

可章德公主對她溫柔笑起,“哥哥,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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