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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宮殺,公子他日日嬌寵 第182章 “小七,叫我遠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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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瞻的馬晌午便到了。

那時小七已備好了驛站的鬆子酒。

她原本不知許瞻到底何時才來,因而鬆子酒是一早就備下了。

他若入夜來,便入了夜飲。

他若白日來,那便白日飲。

他來的時候,小七正站在樓台,看著他胯在汗血寶馬之上,厚厚的裘皮大氅上落滿了皚白的雪。他最愛的緋色長袍在袖口與腿畔露出一大截來,他腰間佩掛著的赤綬四彩長長地垂在腿畔。

仰頭看她的時候,真是好一副遺世獨立的姿容。

分明是龍章鳳姿的人,卻又有著鬆骨鶴儀。

她想,身在修羅場之中的人,原不該有這般山野隱士的氣度。

可身在修羅場中的人,又該有什麼樣的氣度?

該充斥著對權欲的貪婪,充斥著病態的野心,該是貪位慕祿、極情縱欲卻又欲壑難填的,眼神該是渾濁貪鄙的。

可他卻沒有。

沒有便是因了這世間的一切都理應是他的,名正言順,心安理得。

想要的信手拈來,得不到的亦能強取豪奪。

無人會暗誹一句,更無人去詆毀他。

他就是天地正義。

他就是燕國的禮法。

誰又能想到這樣的人在暴室裡卻有駭人的獸欲。

小七溫靜地垂眸望他,那人亦是定定地朝她看來。

他翻身下馬,暗緋的長袍在風雪裡蕩出大大的漣漪來,他將馬鞭扔給身後的人便疾步朝樓上走來。

木樓梯被他踩得吱呀作響,那人到了跟前才緩下腳步,小七盈盈笑道,“公子來了。”

他伸手攬住了她的腰身,冷峭的寒氣掩住了原本的雪鬆香,語聲溫潤,“快進屋,當心受風。”

小七隨他進了屋子,案旁的獸金炭仍舊

熊熊燒著,正溫著的鬆子酒與烤板栗漫出了濃鬱的香味。

小七侍奉他解了大氅在一旁衣架子上懸著,便由著那人牽著手至矮榻上落了座。

小七淺笑問他,“公子來雪嶺,要走多久呀?”

那人道,“兩個時辰。”

就好似已經相識了多年一般,靜靜坐於爐旁敘起話來,“那來回要四個時辰呐!”

那人笑著點頭,“但想到要見你,並不覺得遠。”

小七鼻尖酸澀,眼裡便有了淚意。

“這一路也下雪嗎?”

“是,薊城不怎麼下,但越往北走,雪便不曾停過。”

她婉順地笑著,“公子不要再來了。”

那人微怔,“為什麼?”

她的十指在袖中緊緊攥著。

因為她要走了。

走了便不會再回來了。

那他便不必再撲個空,不必再來一個空蕩蕩的老驛站了。

但她不能說個明白,若說個明白,隻怕他又改了主意,再不許她走了。

故此不說。

她笑著問他,“公子冷嗎?”

她極少問關於他的問題,不問他要乾什麼,不問他在想什麼,也從不問他的傷勢,大抵是這個緣故,因而當她此時每一句話都在問起他的時候,他的眉宇間是難掩的歡喜。

他亦是笑著,溫柔看她,“不冷。”

小七伸出手來,她第一次傾身上前捧住了他的臉頰

她從來不敢做這樣的事,因而雙手是微微發著抖的。

第一回被陸九卿帶回中軍大帳的時候,她曾試著為水土不服的許瞻輕拍脊背。她照顧病重的父親數年,知道該怎麼侍奉病人。

但那時那人卻抬手一把推開了她,那雙好看的鳳目裡全是嫌惡,他開口時話聲清冷,“誰許你碰我?”

甚至還輕笑一聲,說,“你可知自己有多臟。”

他覺得她臟,她便也覺得自己是臟的。

因而自那之後,她再不敢主動碰他,生怕他嫌惡自己。

可如今她心裡卻並沒有什麼好怕的,她在雪山之下好似已經感悟到眾生的平等。

也許身份地位永不會平等,但生與死都是平等的。

她的眸中清波流轉,捧在了他棱角分明的臉上。

這是怎樣一張如冠玉般的臉啊!

怎樣一雙攝人心魄的眸子啊!

他曾給過她迎娶的承諾,也給過她無數次的極刑。

身和心都在他這裡,可若一定要分出個先後順序來,那一定是先動了心,身子纔跟著投了降。

他們還有過一個不曾出生的孩子。

她都不知道那個孩子是何時來的,是在那張冰涼的雕花長案上,還是在青瓦樓底下那不見天光的暴室。

但卻知道,沒有一次是在他那張鬆軟暖和的臥榻上。

從未有過。

永遠是在長案、暴室、暴室、長案。

他永遠麵著她負傷的脊背,唯有一次被允許看見他的臉。

那一次是在他大婚的前夜。

過去的不幸到底是過去了,這樣的不幸未

來也不會再有。

今日告了彆,便永遠不會再有了。

那人大抵是有幾分吃驚的,也許還有幾分的歡喜罷,他抬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他掌心寬大,將她的手覆得嚴嚴實實。

她溫婉笑著,“公子的臉很涼,手也很涼。”

那人水潤的鳳眸在她的眼裡繾綣癡纏,他說,“小七,叫我遠矚罷。”

遠矚是他的字,她隻聽過周王後與良原君這般喚過。他是要做君王的人,她怎會稱他的名諱。

她是最有自知之明的人,她不會。

但若被旁人聽到了,終將會是她的罪。

小七笑著搖頭。

那人依舊堅持,“我想聽你說一次。”

小七輕言淺笑,“公子不曾飲酒,就已經醉了。”

她口中清醒地拒絕著,心裡卻想,若是從前,她大約會很歡喜。

但從前是指多久之前?

是他生辰那日罷。

那日他醉了酒,似醉玉頹山,他用木犢哄她跳舞,哄她親一口。

她親了。

當時隻道是假意,哪知那時纔是真心呐。

那一夜是她與他最近的時候。

肌膚之親不算什麼,心在一處纔是最難。

他待她好過嗎?

小七不知道。

是有過好的,也有過許多不好。

他這麼複雜的一個人,小七辨不分明。

但若一定要做個判斷,她想,終究是“不好”大過了“好”罷。

她抽回手來,端坐矮榻,“陪小七飲一杯鬆子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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