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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宮殺,公子他日日嬌寵 第173章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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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七記得她有許多這樣的時刻。

第一回是在燕軍營外的天坑之旁,那時她與同袍像螞蚱一樣被麻繩串在一起,那大刀砍下來,一刀便砍死一人。

她至今猶記得前頭滾熱的血謔地濺了她一身,也記得有人一腳踹中了她的膝彎,那大漢的彎刀兜頭朝她劈砍下來。

第二回是初去扶風,夜裡撞見了書閣密謀。那時她被良原君的門客持刀押進書閣,險些被砍了。

第三回亦在扶風,那日滿月宴圍殺大公子,刺客的刀削斷了她的發髻,自脊背生生地劃了下去。

不,遠遠不止這三回。

若要再算上裴孝廉的砍殺,那便數不清到底有多少回了。

自耳畔掠過的殺氣,那是破了風的聲音。

旋即便要劃開衣袍,破了絲緞。

繼而刀入肌骨,便要發出悶頓的響音。

她實在太熟悉了。

那也沒什麼可惜的罷?

她想。

不幸卻又幸運的小七,早便該死卻一直未死的小七,茍活近十個月了,不虧。

身後的馬蹄聲愈來愈多,愈來愈雜亂,夾雜著獵犬吠叫,驚起了一片飛禽走獸。

小七的馬緩了下來,好似不必再逃了。

後頭的刺客越發地多,說明瞭什麼?

說明謝玉死了。

那她又能逃到哪兒去呢?

實在不必徒勞。

胯下的馬嘶鳴一聲,兵器相撞之音猛地自背後響起。

小七腦中蕩然一空。

她還在想,那是什麼樣的聲音?

她背上怎麼會有刀劍錚然的聲音。

旋即那猛烈的撞擊令她渾身發麻。

哦。

她想起來了,那是裴孝廉的彎刀。

不久前,她與謝玉曾將裴孝廉倒掛樹下,卸了他的彎刀。

彎刀是她的戰利品,自出了山洞便係在後背,沒想到竟為她擋了一

下。

然而,不過是減輕了幾分力道,殺手的大刀仍舊砍進了她的脊背。

那單薄的脊背曾為公子擋過劍,也曾挨過麻繩的磋磨。

她以為自己早該適應了鑽心蝕骨的痛,然而這一刀劈來的時候,仍叫她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

那是人的本能。

人啊,大抵是最耐不住疼的。

小小的一根針紮破手指,小小的一根刺踩進足底,皆能令人叫出聲來。

恍恍然如被劈成了兩半一般,整個脊背自後頸至腰間都好似不是自己的肌骨了,傷口跳著,火辣辣地燒燎著,汩汩的血與豆大的冷汗爭前恐後地冒了出來。

馬還兀自跑著,她疼得受不住了,下意識地捂住小腹,整個人都趴上了馬背。

她把自己完全交給了這匹馬。

它若要馱她上雪山,那便馱她上雪山。

它若要馱她下懸崖,那便馱她下懸崖。

它若要停,那便由著它停下,便由著殺手一刀刀將她劈砍成泥。

隱約聽見有人高聲呼喊,“小七!”

可又笑自己癡傻,這深山老林,這雪穀草甸,千裡之內,連處人煙都無。

這裡不會有人叫她小七。

她趴在馬背上等著第二刀的到來。

但第二刀遲遲未來。

她聽見獵犬震耳欲聾的吠叫聲逐漸逼近,也聽見殺手連連哀嚎著墜了馬。

若她回眸朝後望去,她會看見一切。

看見雪山皚皚。

看見勁馬。

看見玄袍。

看見青龍劍。



見翻飛的大氅。

看見健壯的獵犬。

看見高高濺起的水珠。

她會看見大公子許瞻縱馬張弓。

會看見他支離破碎的一雙鳳眸溢滿了驚惶。

會看見他的人馬與殺手短兵交接,血光四濺。

但小七沒有。

她腦中空白,耳畔轟鳴,一張煞白的鵝蛋臉血色儘失,她痛得起不了身,轉不了頭,但仍拽緊了韁繩,本能地跟著馬往前奔逃。

彷彿聽見有人在喊“小七”,卻又堅信能喊出“小七”的人必不會出現在這裡。

她的腦中混混沌沌,眼前亦是暗黑一片。

隻知道要離開這裡,躲過了追殺,再回去找謝玉。

該死的是她。

謝玉不該死。

謝玉隻是來查她,他原本不必卷進這一場場的刺殺之中。

是她害了謝玉。

一個不曾謀過麵的人,怎麼能為她而死,怎麼能因她而死啊!

小七失聲痛哭。

她的馬亦是本能地逃竄,她不知被馬帶到了哪裡。

忽而身上一空,整個人天旋地轉,似是離了馬,繼而往坡下滾去。

新添的刀傷好疼呐!

花蛇咬過的地方,赤著的雙腳也都好疼呐!

是因那一塊塊的石子都要硌進皮肉裡了罷?

可腹內亦如刀絞呐!

她不知滾到了什麼地方,也不知馬去了哪裡,她拚力睜眼觀望著周遭。

一片高高密密的雪鬆林,一眼望不見儘頭,遙遙可見那披雲戴雪的重山峻嶺,映著暖黃的日光。

她想,燕國真有一片廣袤的疆土。

她在心裡大聲地喊,小七,不要睡。

不要睡。

藏起來。

找謝玉。

小七,不要睡。

她打起精神來去尋藏身之地,竟見不遠處有棵雪鬆樹乾中空,約莫遭過雷擊,看著倒能容身。

小七掙紮著起身,拄著彎刀,才走兩步便踉蹌栽倒在地,她拚力地爬,爬也要爬進樹裡藏好。

她十分清瘦,雪鬆竟能裝得下她。

她藏在雪鬆裡瑟瑟發抖,渾身止不住地打擺子。

不知到底是因了冷,還是因了疼。

但沒有一處是不冷的,也沒有一處是不疼的。

她想,但願能逃過去,但願能再找到謝玉。

若他活著,便送他走。

若他死了,便帶著他的屍骨走。

他不該留在那草甸裡任由野獸撕咬吞噬。

傷口大抵還在淌血,心知殺手和獵犬必會循著血腥味追殺過來,她該撕下裡袍好好地包紮,可一顆腦袋昏昏沉沉,手上也沒有半分力氣。

罷了。

她想。

死在刺客手裡也好,死在野獸口中也罷。

劇痛使她再難支撐下去,闔上眸子,片刻便沒了意識。

朦朦朧朧間又看見了那個紮著羊角髻的小姑娘,好似就在這片雪鬆林裡,就坐在她身旁。

小孩兒穿得單薄,垂著頭抽抽搭搭地哭,鑽入雲霄的雪鬆越發顯得她幼小可憐。

小七忍不住去撫摸她的小腦袋,問道,“你怎麼哭了?”

小孩兒哭得愈發厲害。

小七便勸,“快回家罷,他們很快就追來,我自己都快死了,隻怕護不住你。”

軟和和的小身子鑽進小七懷裡,那小孩兒含淚抬頭。

從前見她兩回,總看不清模樣,如今竟看得清清楚楚。

眼前這張小臉兒,當真像極了公子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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