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宮殺,公子他日日嬌寵 第143章 囚籠
小七眼底迸淚,半年過去,她到底是走到了這一步。
她如今才知道那句話的意思,“敕封你為郡主,把你與魏國綁得更緊了。”
的確如此。
也難怪沈宴初要說,他不知這敕封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如今看來,大抵是壞事罷。
她沒有做過一天的嘉福郡主,卻成了蘭台見不得天日的禁臠。
小七從前隻知道要清白,要乾乾淨淨地回魏國去。
隱約也知道男女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但她不知道竟是這般痛苦。
她終日待在那小小的金籠裡,翻身都難。
窗子關得嚴嚴實實的,木紗門也關得嚴嚴實實的,屏風也把她遮擋得嚴嚴實實的。
真是人間至苦。
未時有腳步聲在木樓梯上響起。
小七的心霍然懸至半空,駭得睜大眼睛,可屏風遮擋得嚴實,她看不見外頭的情形。
被折騰了一夜不得安枕,白日又困在籠中滴水未進,她昏昏沉沉,愈發地心慌氣短。
但那腳步聲輕緩,聽起來不是許瞻的。
那便是寺人的罷?
不管是誰,不是那人便好。
木紗門一開,片刻有人輕輕喚她,“小七,你在哪兒?”
她的心這才微微放了下來,是槿娘。
“姐姐”
她虛弱地開口,原以為聲音足夠大,但發出來卻隻在嘴邊。
槿娘循聲找來,見狀怔然呆在了原地,“小七”
小七衝她笑笑,“姐姐,嚇著你了。”
槿娘呆若木雞,張口結舌一時不能言語。
小七喃喃問道,“你怎麼還肯來看我呀?”
她一身的傷,笑起來也十分難看。
她以為槿娘進不了青瓦樓,便是能進,也不會來看這一塊肉。
槿娘素來是有大誌的。
但大約是她想錯了罷。
槿娘失了魂一樣,暗暗垂著淚
在籠子旁跪坐下來,“小七,你怎麼不聽我的話”
是,她沒有聽公子的話,也沒有聽槿孃的話。
她聽的是沈宴初與良原君的話。
總有人告訴她,小七,你該怎麼做,你不該怎麼做。她隻有十六歲,耳邊的聲音太多了,她也不知到底該聽誰的話。
好似誰都是對的,又好似誰都是不對的。
她想為槿娘擦眼淚,伸手卻夠不著槿孃的臉,悵然垂下手去,人卻溫靜地笑了起來,“他沒有罰你,我很高興。姐姐不哭,我都沒有哭呢。”
她不勸還好,她一勸槿娘愈發哭出了聲來,槿娘摸著她的腦袋,“你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
槿孃的撫摸多溫柔啊,她像母親一樣溫柔地撫摸著她,有槿孃的撫摸,身上的傷便也不那麼疼了。
她真想要槿娘抱一抱自己,她記得槿孃的懷抱柔軟暖和,大抵也是像母親一樣的。
她難過地閉上眸子,輕聲說,“姐姐彆碰我,我很臟。”
槿娘悵然歎氣,將一隻碗端到她嘴邊,“小七,喝湯藥罷。”
臥房因門窗緊閉,因而白日屏風後並沒有多餘的光亮,小七這纔看見槿娘是端著湯藥清粥來的。
從前盼著喝下湯藥總能回家,如今被囚在這籠子裡成了禁臠,還喝什麼藥呀,她盼著早點解脫,早點去見故去的父親母親。
她低低地歎,“姐姐,不喝藥了,給我一口水喝吧。”
槿娘勸她,“怎麼能不喝藥呢,你身子不好。”
“身子好起來,以後還要回去見大表哥呢!”
小七鼻尖發酸,“大表哥不會要我了,沒人再會要小七了。”
鼻尖發酸,但也並沒有哭。
她安靜地笑,笑得令人心疼。
“聽姐姐的話,喝了藥,總會出來的。”
可她這樣的人,出去了還能乾什麼呀,她不敢想。
她不喝藥,槿娘拗不過她,隻能端了水來。
她在這逼仄的籠中蜷了一整日,四肢痠麻脹痛得早就不似自己的了。好不容易強撐著半坐起來,顫著手接過牛角杯飲了幾口水。
飲了水,才發現喉間腹內早就如火般燒燎。
她又蜷下去了,見槿娘還在傷心垂淚,她也流下淚來,“姐姐,我不想在這裡”
她哽咽著,“我想回家。”
槿娘掩麵痛哭,“再等等,公子會放你出來的!”
乍然聽到公子二字,小七骨軟筋麻。
“再等等,公子是真生了氣,但總會消氣的,小七,總會過去的”
槿孃的話,大抵是她自己都不信的。
小七想,自滿月宴開始,到星夜奔去扶風報信,她沒有一樁事是值得許瞻原諒的。
就連為他擋過的刀他也不信了,不然便不會將那粗糙的繩結打在她的傷口上反複摩擦。
她無力地闔上眸子,輕聲道,“姐姐,不要再提公子了。”
槿娘抹淚點頭,“好,不提了。下回來,我給你帶些藥來。”
說著話,端出了一碗粥,一小盤苜蓿。
“你說從前在魏國時會吃苜蓿,我便去西林苑摘了一些,你嘗嘗是不是魏國的味道。”
魏人會吃苜蓿,但大多吃在清明前後。如今已是五月底,這苜蓿已經老了,咬不動了。
槿娘還在一旁呢喃,“原先不知道,怎麼那麋鹿也吃起了苜蓿。”
小七笑,苜蓿原本就是牧草,麋鹿自然能吃。
魏國也不是人人都吃,是窮苦人才吃,是四方征戰的兵卒才吃。
不信便去問嬌養閨中的沈淑人,你可認得什麼是苜蓿,你可吃過苜蓿,大抵是要被她訓斥一通的。
彆的小七大概不願吃,但槿娘做的涼拌苜蓿她定是要吃一口的。
吃了苜蓿,就好似回了大梁。
她顫著手去夾起苜蓿來,在口中慢慢嚼著,嚼得她滿眼淚花。
過往種種,好與不好,真如漚珠槿豔,活似大夢一場。
青瓦樓不能久待,槿娘又勸慰一番,很快也就走了。
依舊是她一人困在籠中,偶爾聽見樓外有鳥撲棱著翅膀在飛簷落下,又爭鳴著從簷角飛走了。
她想,小七呀,你看,連鳥雀都是自由的。
但你沒有。
你沒有自由,你甚至沒有風吹,沒有日光,你連這小小的籠子都是出不去的。
她飲著淚昏昏沉沉地睡去,被腳步聲驚醒時已經入了夜。
不知是什麼時辰,周遭黑壓壓的不見光明。
那腳步聲沉穩,不緊不慢,踩的木樓梯咚咚作響。
小七心驚肉跳,她知道來的是誰,愈發把自己縮成一團。
惶惶然聽著木紗門推開,那人抬步進了臥房,徑自點了燈,不急也不燥的。
臥房裡的燭台高高低低,一人高的連枝燭台似樹一般,其上蠟炬便是十盞,光是這樣的連枝燭台便有六具。
青銅雕花案上的朱雀矮燭台高有一尺,光是這樣的朱雀矮燭台便有兩盞。
那人不慌不忙地次第點燃,把這臥房照得如白晝般通明。
他一步步地朝著屏風走來,頎長的影子打在屏風上,駭人的氣場壓得人屏氣吞聲,肉跳心驚。
繼而那影子繞過屏風,打在了籠子上。
高高在上,威勢逼人。
小七週身皆籠罩進他玄青的影子裡,抑製不住地微微戰栗,她把臉埋進手臂裡,緊緊地閉著眼睛。
那人的衣袍發出細微的摩擦聲,繼而“吧嗒”一響,籠子上的鎖被開啟了。
“臟東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