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會連上女友熱點後,我轉頭和彆人領證 龍頭鎮(一)
龍頭鎮(一)
“你這令牌想來也是飛花的信物之一,暫且先留在我這吧。”說著她又將手中的一個包袱遞給他,“吃點東西,然後把你這身血淋淋的衣服換下來,你的外傷還是先去鎮上住兩天緩一下……”
他能聽出來,她話語中的那份認真與關切,而這樣陌生的感覺令他十分不適,有點像是……小的時候因為想逃,一個人趁夜在雪地裡走了十來裡路,直到有個熱心的好人家給了他一碗水喝。
寒冬裡,那冒著熱氣的水,等遞到他的手中時,其實已經沒有那麼熱了,但當他凍僵了的手指捧住那隻碗時,仍舊被燙得發麻,發麻後又發熱發脹,他一時分不清這是毒藥還是解藥,他的傷口是在癒合還是在潰爛。
就像現在這樣,她說了一連串的計劃後,回首與他對上目光,似是在詢問他的想法,而他卻完全不記得後半段她說了什麼,腦海中隻剩下她翕動的嘴唇,淡然的神色,走動時漾起的衣擺,以及鼻尖麵紗似有若無的香氣……
君卿見他不說話,以為他不同意,隻好勸道:“你的傷勢,我建議再多歇兩天,等你傷好點了,我們勝算也更大些,這歇息劃算的。”
她的眼睛清澈透明,彷彿那刀劍無眼有去無回的行動,於她而言,不過是一場出遊,挑個晴天,也就去了。
相較之下,他因不肯陷入泥沼而拚死掙紮,顯得更加狼狽不堪。汨羅垂下了眼睫,低低應了聲,算是作答。
小福在一旁看著二人,心中發堵,她不理解為何師父要冒死去救這樣一個心狠手辣差點要她們性命的人。
君卿察覺到她的神色,摸了摸她的頭:“小福,對不住,之前師父還說保你無虞……你放心如果真有什麼差錯,我也會先把你安頓好。”
小福聽著這話,隻能牢牢抱住她。
汨羅沉默地用了飯,隨後走到了殘破的佛像後,解開了自己身上那件已經和血肉粘連在一起的粗布黑衣,上了藥,簡單包紮後他開啟那個包裹。
映入眼簾的是一件月白色銀絲暗紋長袍,在晨曦中泛著微光,觸手生涼……
不過是萍水相逢,何必花大價錢為他購置這樣一套行頭。
汨羅手中攥著衣服的一角,遲遲未動,彷彿那衣服是什麼洪水猛獸,緊箍袈裟。
君卿等了好一會不見他出來,揚聲問道:“可是衣物不合身?”
汨羅緊抿著唇,又將傷口多包了一層,確認沒有血滲出後穿上中衣,披上了那白袍。
君卿聽著他的腳步聲回了頭。
他的黑發散在臉頰兩側,麵容隱於其中,看不真切。
月色長袍加身,君卿看晃了神,仿若下一刻那人就會信步而來,手持墨玉色長簫挑起她的下頜,調笑道——
“小君卿,收收你的口水。”
汨羅見她盯著自己,神色有異,遂問:“有何不妥?”
君卿搖了搖頭,走上前去,汨羅見她出手,下意識後退了半步,結果她隻是將他不小心掖住的衣領扯出撫平。
肌膚相觸的瞬間,他定住了。
不止是身體,還有他紛亂的思緒,一同靜止了。
“這顏色很襯你。”
他聽見她近在咫尺的聲音,那溫熱的氣息彷彿儘數噴灑在她指尖方纔觸碰過的側頸,像是夜裡那道驚雷落在了他的身上,震得他心臟都微微發麻。
三人行。
因龍頭鎮此去不遠,他們步行前往。
小福握住君卿的手,不時探頭偷偷朝走在她師父身側的那個男人。
難道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
小福覺得他換上這衣服後,都沒有那麼麵目可憎了,身上的血跡一遮,翩若尋常家踏青的公子。
汨羅察覺到她的視線,側頭與她對上了一眼,那眼神中無悲無喜,隻是蜻蜓點水般一掠而過,小福卻被這一眼看得心中一跳,急忙垂眸避開。
已是四月芳菲天,草木茂盛,昨夜雨後,更顯清淨。
君卿近幾日翻山越嶺地趕路,竟都快忘記了,腳一步步踩在柔軟的草地上是什麼感覺。
不到晌午,他們已經抵達龍頭鎮。這鎮雖偏僻了些,卻也依山傍水,熱鬨繁華。
清晨剛至,隻有些許商鋪開著,這會看那街上,往來商販者眾多,叫賣著吆喝著,更有七八孩童你追我趕,歡聲笑語不斷。
君卿尋了家客棧,那店掌櫃一見他們三人,隻當是一家三口趕路來,男子衣著不凡,女子氣質卓群,就連那女娃娃都比尋常年歲的孩童看起來要聰慧許多。
他熱忱迎了上去:“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君卿掏出銀兩置於案台:“兩間上房。”
原來管事的是女主人,這可不多見,可為何分房而住,店掌櫃心中有疑,卻也知曉不該打聽,忙調轉了方向:“得嘞,您這邊樓上請。”
堂中幾位吃茶的大漢,見她出手如此闊綽,不免多看了幾眼。
汨羅側身擋在她身後,目光如箭,逼得他們紛紛斂了神色,佯裝無事發生,待他轉過身後,又暗自裡互相使著眼色。
樓上合圍成回字形,店掌櫃帶著他們轉了兩道彎,麵朝唯一的台階,推開了一扇門:“天字一號房,客官您看可還合心意?”
那內裡是個寬敞地兒,香案上的一花一木擺放都頗為講究,側邊牆上是一幅題了詞的月下梨花映雪圖,畫長約莫七八尺,懸壁於上,其用色巧妙,令人觀之不覺單調,反倒是若有流光溢位,好不雅緻。
“就這間吧,煩請送上兩桶熱水,於我們接洗風塵。”
“得嘞,客官請稍歇片刻,我即令後廚準備。”
君卿將背上的琴解下,擱置於香案之上。
汨羅並未去自己的房間,反倒是跟著她一起步入,反手掩上了門,走近她身側:“樓下窗邊幾位身著青衣的男子看起來心思不正,你注意留神。”
君卿倚在案後的軟墊上,神色懨懨,彷彿並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汨羅見她不應,自覺沒趣,轉身欲走,卻忽然被拉住了手腕。
腕上搭著的手指,並沒有用多大力道,他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她是在給自己搭脈。
君卿把著他的脈搏,片刻後道:“你且先去漱洗,稍後來尋我,我再為你運功療傷。”
店掌櫃是個周到人,不僅送來了熱水,皂莢絹巾一應俱全,水中甚至還放了花露增香。
君卿先讓小福洗了,嘩啦啦水聲傳來,她背過身去看牆上那副畫,如此筆法,說是出自大家之手也未嘗不可。君卿盯著看了一會後,從懷中掏出信,迎著日光仔細看了又看。
那信寥寥數語,告知她師父月前因病過世,家中人收拾舊物時發現少了那張瑤琴,盼望著她能將琴送回,好令白發人有個念想。
師父身體不好,她是知道的。尤其是她及笄後,他的病情愈發嚴重,經常要回家中療養,月才能去看她一次。
君卿有時等著等著,會不安起來,她擔心她再也等不到他,然而最終他還是會出現。或是踏月而來,或是迎風而至,總之,每每在她耐心耗儘之前,回到她身邊。
這三年中,她已經漸漸習慣一個人練功,一個人用飯,一個人在院中撫琴而無蕭聲所和,等著一個隻要耐心就會歸來的人。
隻這一次,他來陪了她許久。
久到她都快忘記他身上帶著傷病,他陪她做了所有她想做的事情,哄她入夢後悄然離開。
君卿本以為他的病在好轉了,誰曾想,天不等人。
她甚至都沒能見上他最後一麵。
也好。
總還是那幅言笑晏晏的樣子。
小福趴在浴桶邊,見她盯著手中的那張紙,神色怔然,似有淚意,出聲喚道:“師父……”
君卿將信收好,再擡眼已是清明一片,隻是眼角的泛紅一時難以消散。
“怎麼了?”
“師父,你教我武功吧……”
君卿想了想:“我先教你一些簡單的防身之術,待到了長安,我會將你送往我的師門,請他們來照看你,屆時你若還有習武的想法,可跟隨他們正統地學。”
小福咬著嘴唇:“師父……我能不能不去……”
君卿摸了摸她的頭:“你放心,我自小無父無母,也全是我師父一手帶大,他的家人想必也如此良善,底蘊深厚。你且先去,若我無事脫身,自去接你。”
小福也知道自己身無長處,跟著她也不過是拖累,隻好含淚點頭。
待君卿洗漱完,正在房中用絹布擦著頭發,門被敲響。
“是我。”
君卿披了件外袍,揚聲道:“進。”
汨羅推開門,卻見她衣衫不整,急忙垂下眼,轉身就要走。
君卿擡手道:“無妨,你且先進來。”
他轉身掩住門,過了好一會才轉過身來解下麵紗,抱拳正色道:“有勞。”
沐浴過後,他的麵容更加清晰,此刻泛著可疑的紅暈,從臉頰到耳朵,君卿看著這張臉,和她從未見過的神情,彷彿內心深處那張瑤琴無風自響,餘音繞梁,旋而不絕。
“你我之間,無需在意這些虛禮。”
君卿貼手於他後背,仔細地將自己的內力注入,並幫助他依次打通周身各處緊要xue位。
小福在一旁,練習著剛剛君卿教她的拳腳招式,不夠快不夠準,她就一遍又一遍重複。
不知不覺,日頭西斜。
君卿收回了掌。
汨羅覺得渾身鬆快,有如神助。之前隻是過手幾招,便知她身手不凡,此次療傷,更驚歎於她竟有如此深厚內力,便是武學奇才沒個三十年光景也難成此功,她看起來卻年輕如斯。
汨羅心中傾佩不已,又感念她的恩情,轉身就要向她行禮。
那人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我說了,你我之間無需這些,好好活著,便是答謝我。”
“還未曾請教恩人尊姓大名,在下……”
君卿有些力竭,她閉著眼睛為自己調理:“我知你姓名——汨羅。”
汨羅見她臉色蒼白,額上全是汗,一時間心中那道硬殼竟有了裂縫。
沉寂良久,君卿調理完內息,睜開眼,見他正神色異常地看著自己。
他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似是需要莫大勇氣才能開口。
“‘汨羅’隻是我在飛花中的稱號。我本姓李,單名一個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