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界傳承 第30章 惡念狂笑
玉帝鎖鏈橫亙於時空裂隙深處，冰冷、死寂，其上流轉的符文每一次明滅，都牽引著周遭星辰碎片的軌跡隨之扭曲偏折。它不再是單純的造物，更像一道撕裂宇宙筋骨的猙獰傷疤。
張玄的手死死扣在弑聖弩冰涼的弩臂上，骨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青筋如虯龍在麵板下暴突。第二枚血符，就在剛才穿透冥河分身脊柱、撕裂玉帝鎖連結串列層時，徹底熄滅了光華。如今弩臂上，僅剩兩枚符文幽幽閃爍，像垂死巨獸最後兩下不甘的心跳。每一次微弱明滅，都重重砸在張玄的神魂之上。
“玄……”
微弱如風中殘燭的神念，艱難地攀附上張玄緊繃的意識。是陳麗。
他猛地扭頭。心，瞬間被一隻無形的冰手攥緊，幾乎停止跳動。
陳麗懸浮在仙舟殘破的甲板上，曾經靈動如春水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層岩石般的灰翳。石化的詛咒已如貪婪的藤蔓，攀爬至她精巧的耳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蠶食著她光潔的額角。細密的灰白色石紋，正從她太陽穴處悄然蔓延，向著眉心那點尚未被侵蝕的柔軟肌膚合圍。她的下頜線條早已僵硬如雕塑，每一次極其細微的呼吸，都牽動著頸項上僅存的柔軟麵板，發出砂礫摩擦般的艱澀聲響。那聲音細微卻刺耳，如同鈍刀在切割張玄的神經。
他幾乎能聽到那石化詛咒獰笑著推進的聲響。
“若……需獻祭……”
陳麗的神念斷續傳來，每一個字都耗儘了她殘存的神魂之力，虛弱得如同即將消散的煙縷，卻又帶著磐石般的決絕，“……勿猶豫。”
“不！”
張玄喉嚨裡滾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握弩的手臂因極致的抗拒而劇烈顫抖，弑聖弩沉重的弩身嗡嗡震鳴，彷彿要掙脫他的掌控。弩臂上那兩枚殘存的血符，光芒驟然變得刺目而紊亂，映得他雙目赤紅。獻祭陳麗？以她的生命石軀去點燃那最後一箭？這念頭本身，就比玉帝的鎖鏈更冰冷，更惡毒！
“吼——！”
一聲飽含痛楚的咆哮自身側炸響。
扣肉！張玄心神劇震，急急望去。
那頭由中華田園犬蛻變而來的時空聖獸，此刻已化作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黑衣少年模樣，身形挺拔如孤峰。然而他眉心那道代表著時空偉力的豎瞳，此刻正汩汩淌下粘稠的金色血淚，蜿蜒過少年俊朗卻因痛苦而扭曲的臉頰。他單膝跪在虛空之中，雙爪死死按向身下那片由他自身力量編織、試圖穩住逍遙界的金色錨點網路。
哢嚓！哢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聲清晰傳來。那原本璀璨堅韌、如同黃金脈絡般交織鋪展的時空錨點，此刻正以扣肉雙爪按壓處為中心，瘋狂地崩裂、瓦解！道道觸目驚心的漆黑裂痕蛛網般蔓延，每一次蔓延都伴隨著逍遙界山崩海嘯般的劇烈震動。巨大的陸地板塊被無形的巨力撕扯、抬升、傾覆，靈氣狂潮化作毀滅性的風暴，橫掃過破碎的山川河流。仙舟那曾堅不可摧的防護外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大片大片地剝落、解體，露出其下閃爍著黯淡光芒、遍佈裂痕的星核本體。
“張玄！撐……不住了！”
扣肉的聲音嘶啞變形，帶著濃重的血氣，少年形態的身軀在金血浸染下顯得搖搖欲墜。每一次錨點的崩碎，都像重錘砸在他的神魂核心。時空裂隙的坍縮之力，正貪婪地吞噬著逍遙界殘存的根基，要將這方天地徹底拖入萬劫不複的歸墟！
就在這天地傾覆、人心欲碎的絕望時刻——
嗡！
橫亙於裂隙儘頭的玉帝鎖鏈，猛地發出一陣低沉到足以撼動神魂本源的嗡鳴！那嗡鳴無視空間距離，無視物理防禦，如同億萬根冰冷的鋼針，狠狠紮入張玄、陳麗、扣肉以及整個逍遙界殘存生靈的識海最深處。
鎖鏈上那些古老、扭曲、彷彿由凝固的惡意本身構成的符文，驟然爆發出刺目的猩紅血光！
一個宏大、冰冷、充滿了無儘歲月沉澱下的漠然與譏誚的聲音，穿透了層層疊疊的維度屏障，如同九幽寒冰凝結成的巨錘，狠狠砸在所有人的意識之上：
“三箭之後，汝等皆亡！”
話音落下的瞬間，時空裂隙上方，那混亂狂暴、吞噬一切的亂流旋渦中心，空間被一股無法想象的偉力硬生生撐開、撕裂！
一顆巨大的、難以形容其邊際的眼瞳，緩緩浮現！
它並非血肉構成，更像是由純粹的、粘稠的、翻滾沸騰的黑暗惡意凝聚而成。眼瞳深處，是不斷生滅、旋轉的混沌星雲，無數破碎的世界殘骸、哀嚎的神魔虛影、扭曲的法則鏈條在其中沉浮、湮滅。冰冷、貪婪、高高在上，帶著一種俯瞰螻蟻塵埃的絕對漠然。
玉帝惡唸的高維投影——滅世巨瞳！
巨瞳出現的刹那，逍遙界殘骸上空的整片天宇，都被一種令人窒息的猩紅所浸染。不再是光芒，而是一種粘稠的、彷彿要滴落下來的血色暗影。空氣凝固了，時間彷彿被凍結，隻有那巨瞳內部星雲的旋轉和其中湮滅的哀嚎，提醒著毀滅的臨近。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懼，如同瘟疫般瞬間席捲了殘存的所有生靈。意誌稍弱的修士，直接神魂潰散，肉身在無聲無息中化為飛灰。即便是修為高深者，也如墜冰窟，道心劇烈動搖，修為根基在這純粹的惡意凝視下開始鬆動、崩解。
“呃啊！”
劉芒發出一聲痛吼。萬劍塚深處，他殘魂所寄的劍匣劇烈震顫，匣身上那些由諸聖詛咒銘刻的符文受到巨瞳氣息的牽引，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爆發出陣陣汙穢的黑光，瘋狂侵蝕著匣內他僅存的魂火。劍匣表麵甚至浮現出玉帝虛影扭曲的冷笑。他拚儘全力，以兵解劍氣死死壓製，魂火卻肉眼可見地黯淡下去。
吳妍操控著仙舟僅存的幾門古仙炮，炮口彙聚的靈光在巨瞳的凝視下劇烈閃爍、明滅不定，彷彿風中殘燭。“不行！法則層麵被壓製！能量在潰散！”
她焦急的喊聲在死寂的猩紅天幕下顯得格外微弱。
張玄首當其衝！
那巨瞳的目光，彷彿有千鈞之重，跨越虛空，直接壓在了他的神魂之上！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渺小感、無力感、毀滅感，如同億萬毒蟲噬咬著他的意誌。握著弑聖弩的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彷彿那不是一件弑殺聖人的凶器，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要將他連同靈魂一起焚毀。
“看……清楚……”
陳麗艱難的神念再次傳來，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指向那巨瞳深處翻滾的混沌星雲。
張玄強忍著神魂撕裂般的劇痛，混沌星典的力量在識海中瘋狂運轉，模擬出洞察本源的神通，目光如利劍般刺向那滅世之瞳的核心。
他看到了！
在那無儘湮滅的星雲中心，並非純粹的毀滅。隱約間，無數道細微到極致、幾乎難以察覺的金色絲線，從巨瞳深處延伸出來，如同無形的提線，另一端……竟詭異地連線在劇烈掙紮的逍遙界星核之上！連線在扣肉竭力維持卻不斷崩碎的金色錨點之上！甚至……連線在他手中這柄弑聖弩冰冷的弩身之上！
這些絲線，貪婪地汲取著逍遙界殘存的世界本源之力，汲取著扣肉燃燒生命維持的時空法則之力，汲取著弑聖弩本身蘊含的弑神凶煞之氣！它們如同無形的導管，將逍遙界一方最後掙紮的力量，源源不斷地輸送給那滅世的巨瞳，成為滋養這高維惡念投影的養料！
“它在……吸食我們？！”
張玄心神俱震，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脊椎直衝頭頂！這惡念不僅要以目光將他們碾碎，更要將他們垂死掙紮的力量都化作自身降臨的資糧！何等陰毒！何等貪婪！
“錨點……鎖鏈……還有這弩……”
陳麗的神念斷斷續續，卻異常清晰地點破了關鍵，“……它的力量根源……纏繞著我們……以我們的掙紮……為薪柴……必須……斬斷……”
斬斷？
張玄的目光死死鎖住弩臂上僅存的兩枚血色符文。斬斷那無形的絲線？談何容易！那絲線連線著巨瞳的核心本源，連線著玉帝鎖鏈的根基！除非……
除非射出那第三箭！以弑聖弩最終極的威能，貫穿巨瞳本源，徹底斬斷這惡毒的連結！
然而，代價……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陳麗。石化，已經蔓延至她的眉骨，那雙曾倒映著星河的美麗眼眸，此刻灰暗得如同蒙塵的古玉，僅剩一絲微弱的神采，帶著無儘的眷戀與決絕，牢牢地鎖定著他。獻祭……以她徹底石化的身軀，點燃那最終的一箭……
“張玄！抉擇！”
扣肉嘶啞的咆哮如同瀕死野獸的哀鳴。他眉心的豎瞳血流如注，雙爪下的金色錨點網路已碎裂大半，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徹底熄滅。一旦錨點完全崩潰，時空裂隙的坍縮將瞬間吞噬整個逍遙界，一切掙紮都將化為烏有！“沒……時間了！它在加速抽取……我的力量……快！”
滅世巨瞳似乎感應到了張玄內心的掙紮與扣肉的虛弱，眼瞳深處旋轉的混沌星雲驟然加速！一股更加龐大、更加純粹的惡意威壓轟然降臨！
轟隆隆——！
逍遙界核心處，那本就布滿裂痕、裸露在外的星核，猛地向內塌陷了一大塊！刺目的能量亂流如同失控的狂龍，從塌陷處噴薄而出，橫掃四方！所過之處，本就破碎的大地徹底化為齏粉，殘存的山峰如同沙堡般崩塌！星核表麵那代表世界生機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黯淡下去。
“啊——！”
吳妍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她操控的一門古仙炮在狂暴的能量亂流衝擊下直接炸成了碎片，破碎的靈能碎片在她手臂上劃開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萬劍塚中，劉芒殘魂寄居的劍匣發出瀕臨極限的哀鳴，匣身上詛咒符文的光芒大盛，幾乎要將那點幽藍的魂火徹底吞噬。
毀滅，近在咫尺！逍遙界，已站在徹底湮滅的懸崖邊緣！
猩紅的天幕下，滅世巨瞳無聲地轉動著，那翻滾的混沌星雲深處，似乎醞釀著一絲……嘲弄？它在欣賞著螻蟻們徒勞的掙紮，等待著最終收割時刻的降臨。那冰冷的、漠然的凝視，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絕望。
張玄的身體在巨瞳的威壓下微微顫抖，握著弑聖弩的手，指節因用力過度而發出咯咯的輕響。弩臂上那僅存的兩枚血色符文，光芒明滅不定，如同他此刻劇烈衝突、瀕臨崩潰的心緒。
陳麗灰暗眼眸中最後的那點神采，如同寒夜中搖曳的燭火，微弱卻固執地映照著他，傳遞著無聲的決絕。
扣肉少年形態的身軀在金血中顫抖，每一次錨點的崩碎都讓他發出痛苦的悶哼，雙爪死死扣住虛空，試圖抓住那飛速流逝的最後一點時空法則。
星核塌陷的轟鳴，仙舟解體的哀鳴，萬劍塚劍匣的悲鳴……所有聲音交織在一起，彙成一首末日的輓歌。
時間，彷彿被那滅世巨瞳凝固。每一瞬的流逝，都伴隨著逍遙界根基的崩壞，伴隨著陳麗生命的流逝，伴隨著扣肉力量的枯竭。
張玄的牙關緊咬，幾乎要滲出血來。他的目光在弩臂的血符、陳麗灰暗的眼眸、扣肉流淌的金血、以及那高懸於天、吸食著他們一切的滅世巨瞳之間瘋狂輪轉。
獻祭所愛？玉石俱焚？
還是……坐等世界連同所珍視的一切，被那巨瞳徹底吞噬，成為它降臨的養料？
極致的痛苦與抉擇，如同兩座燃燒的巨山，轟然壓在他的神魂之上。
“玄……”
陳麗最後的神念，微弱得如同歎息，卻清晰地在他識海中響起，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平靜，“……用我……”
這輕飄飄的兩個字，卻如同九天驚雷，在張玄瀕臨崩潰的意誌核心炸響！